梁子是我的兄弟,年纪与我相当,长了一张很漂亮的脸,朋友们都打趣说梁子要是个女的,咱们酒馆的营业额怎么也得在丽江排上前三。每次听到别人这样夸他,他总是默默压低帽檐,呼呼哈哈地闷笑,腼腆地把自己藏在帽子里。
梁子留中分的时候长得像陆含,某些角度甚至一模一样。无论眼神或者举止,总带着一种不经意的明星范儿。
除了穿着。
我的兄弟梁子极不在意自己的穿着,印象里他总是那样一件洗得发白的牛仔外套,里面套着各种同款不同色的连帽卫衣。腿上的破洞牛仔裤,生产年份无从考究,破洞也越穿越大。索性我的兄弟他有两条笔直修长的腿,破洞最大的那阵日子,有好多年轻姑娘光顾他的生意,一杯啤酒一坐就是一下午,大胆一点的已经往他兜里塞房卡了。梁子害羞,也为了不被扣上卖肉的帽子,他自己动手给牛仔裤打了两块补丁,针脚奇异,守住了自己的贞操,吓跑了那些爱看腿的小姑娘。
兄弟们都笑他,梁子脸皮儿这么薄,以后怎么谈恋爱结婚生孩子。只有我不笑他。
我的兄弟梁子是个弯的,他叫肖宇梁,他的酒馆就开在我的对面,他是老板也是驻唱。我们相识于六年前的丽江。
梁子的酒馆是自己一首一首歌唱出来的。那时他从白天唱到黑夜,迎接丽江的第一个游客,也与最后一个离开的人告别。那时的他精瘦无比,体脂低得吓人,为了攒钱总是一天一顿饭,不过功夫不负有心人。现在的他确实要感谢当时奋斗的自己,因为他不仅实现了前半辈子的愿望——拥有了属于自己的酒馆,也在这个酒馆里找到了后半辈子的归宿——曾舜晞。
肖宇梁跟曾舜晞的第一次见面就是在他的酒馆,说起来他们的相遇还挺有趣的。
白天的酒吧街总是使人兴致缺缺,没什么生意。我蹲在门口逗狗,看见一个打扮入时年轻男人,老远就看见一对大眼睛,大得像要掉出来,脖子上挂着一台相机,虽然我不懂摄影,但那相机看上去应该价值不菲。他像是走了很久有些累了,四下看了看,一屁股坐在肖宇梁酒馆前的台阶上,把相机从脖子上摘下来,轻轻放在身边,伸手揉着脚腕。
“你可以往旁边坐坐吗。”我听到了我兄弟的声音
“怎么了,影响你生意啊。” 大眼睛有些不耐烦地回答,声音中都带着燥热,“这大白天的,酒吧哪来什么生意,我就坐会儿,一会儿就走”
“可是…”
“你一大男人怎么这么多话啊。我都说了我坐会儿就走。怎么,你这门口的台阶也是消费区,买了酒才让坐啊。”
“不是。”我明显感觉到梁子语速也快了起来,像是不给那男人再打断他话的机会,“昨天有只狗在这儿拉屎了。现在没生意,不如你进来坐,还凉快些。”
年轻男人的眼睛瞪的更大了,他蹭地从台阶上弹起来,脸涨得通红,又窘迫又气愤地看着梁子,梁子也看着他,相视无言,俩人一句话也憋不出来。终于,大眼睛弯腰捞起相机,甩着步子走进了梁子的酒馆。
曾舜晞后来跟我说,他觉得肖宇梁实在是可恶又没有眼力劲儿,不过当时他的确又热又累,只想进去喝杯冰啤酒,凉快凉快就离开。结果听完肖宇梁的第一首歌,他就傻在空调吹出的冷气里了,仿佛整个世界都变成空气,只剩下一个抱着吉他唱歌的他和自己。
他那时的神情,应该和之前所有来看梁子的女人都不同吧。胸腔里有咚咚的雷声,是心脏脱僵一样在嚎叫,眼睛里有星星,脸上带着没完全代谢干净的稚气。他自觉酒量不错,可两口啤的就让他醉得双颊绯红。
从此,他每天都来梁子的酒馆光顾,天天听他唱一样的歌,可谁也没有他听得认真。他像是最忠实的近卫兵,守护肖宇梁,也守护他的歌曲。一旦察觉到有人表露出不认可梁子的音乐,他就目光如炬地两把尖刀狠扎过去。
他们就这样在一起了,意料之外却自然而然。在一起半年后,曾舜晞以各种理由请完了杂志社所能容忍的所有假期,他飞回深圳,辞掉了自己的工作,安顿了那边的生活,又马不停蹄地回到丽江。
那是他们分开最长的一次,除此之外,他们再也没分开过。
曾舜晞成了梁子的专属摄影师,他把照片发在微博,多多少少获得了一些热度,开始有人慕名而来,听他唱歌也好,窥探八卦也好,无论什么目的,梁子都能接受。
因为他有更多的钱拿了,他给曾舜晞买衣服,买零食,他觉得曾舜晞为他放弃原本优渥的生活他得补偿些什么。可他嘴笨,不会说情话,只能靠给他买礼物当作自己宣泄爱意的闸口。
曾舜晞每次都会笑眯眯地收掉,回身又把一些贵重的卖掉。他们心照不宣,周而复始。我只觉得吵闹。
后来我问梁子,你是什么时候看上人家的,他又低头把自己藏在帽檐下,支支吾吾半天也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我以为他是不好意思了,恐怕又要这么被他糊弄过去,他抬起头,一字一句道:“有些人,当你第一眼看到他的时候就知道他不是你人生的过客,我对曾舜晞就是这样。只是他太厉害了,跟他在一起的时间越长,我却反而越觉得不够。跟他在一起之前我没什么欲望,但现在一切与他相关的事物都成了我的欲望。”
我从来没听过梁子一口气说这么多话,他性格一向内敛,却在曾舜晞身上耗光了累世劫摞起的爱恋。
直到某一个平淡的午后,他在你的酒馆停下脚步,一个垂下眼脸一个抬起眼眸,两两相忘。
这一望,泥牛入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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