肖宇梁到车站的时候，远远看到曾舜晞蹲在出站口的角落里，穿圣诞节那天的白色毛绒外套，围巾绕了好几圈，戴黑色鸭舌帽，帽沿压得很低，以至于肖宇梁都走到他跟前了，他都没发现。 肖宇梁摘掉他的帽子，揉了揉他柔软的头发。他经常这样逗家里的小狗，小狗总是被摸得很开心，撒欢似的摇尾巴，脑袋用力拱进他手心里蹭来蹭去。 曾舜晞也拿脸颊蹭他的手心，抬起头用湿漉漉的狗狗眼仰望他。 第一句：“肖宇梁你好慢啊，我等得都快睡着啦。” 第二句：“不好意思，又骗了你，今天好像结不了婚了。” 第三句：“这次我没回家偷户口本就过来了。” 肖宇梁摸了摸曾舜晞的脸，手指尖从耳尖滑到下巴：“瘦了。” 曾舜晞捉住他的手，握着他的小指晃了晃：“抱抱！” “嗯，抱抱。”肖宇梁反手握住他，拔萝卜一样把他从地上抱起来。 曾舜晞把浑身的重量都交付给肖宇梁，圈住他的脖子，整个人挂在他身上。他们用力又急迫地拥抱，好像已经太久没有这样直观地确认彼此的存在，太久没有这样“在一起”。 ——经历过很多误解、很多苦楚，经历过心口不一的互相刺痛，也经历过迫不得已的再次分离，想过隔着这么多是非对错，还能不能找回最开始义无反顾奔向你的傻和勇气。原来只要终点站的是你，那这个答案永远都是肯定。 抱了很久，直到曾舜晞的肚子咕噜咕噜叫了两声，打破了伤感又眷恋的气氛。 “饿了？”肖宇梁用手指戳了戳他软软的肚皮。 “我从昨天到现在就在火车上吃了一碗泡面好不好！”曾舜晞可怜巴巴地扁了扁嘴。 “走，带你吃早饭去。”肖宇梁把他冰冰的手抓过来，一把塞进自己黑色羽绒服的大口袋里，“连夜赶过来的？” “对啊，我从横店到义乌，从义乌到西安，从西安再到天水，累死我了真的……”曾舜晞小声抱怨。 肖宇梁按了按他的手心：“那你折腾一圈跑这儿来，也不怕扑个空。” “我又不是傻的！”曾舜晞眨眨眼睛，“我看到网友发的偶遇图了好嘛，说你看起来垂头丧气情绪低迷闷闷不乐郁郁寡欢，我就赶紧过来拯救你啦！” 这话说得夸张，带着点开玩笑的意思，没想到肖宇梁停下来，很认真地回：“阿晞，谢谢你来救我。” 这是曾舜晞第二次来天水，第一次总共呆了半天，揣上小红本就匆匆离开了。眼下跟着肖宇梁穿街过巷，看什么、听什么都觉得新奇，西北的一切好像都和南方不同，——肖宇梁就是在这里长大的。 他们在早市吃早饭，肖宇梁点了一些天水特色小吃，一样一样给曾舜晞介绍：这是呱呱，是用荞麦做的，你尝一下口感和凉皮差不多的；这是然然，原料是土豆，可能有点辣；这是唠唠，和呱呱差不多，你尝尝…… 曾舜晞就笑：“你们这里取名字都这么可爱的吗？”他每样都吃了点，最后肖宇梁负责打扫战场，两个人都吃得有点撑。 肖宇梁抽了几张纸巾给曾舜晞擦嘴：“好吃吗？但还是我妈做得更好吃，你尝过就知道了。” “……嗯。”曾舜晞不自觉地脸红了，“现在去哪儿？” “回家？”肖宇梁想了想，忽然觉得很多事情还真是命中注定，“如果什么都没发生，《我们结婚了》应该正好要拍到见父母的新春特辑了？曾老师，没想到吧，下车了你也跑不掉。” “肖老师，这不合适吧。”曾舜晞摸了摸自己的脸，“你看我都没化妆……” 软磨硬泡之下，决定先在外面休整几天。酒店前台的小妹登记入住，看到递过来的两张身份证猛地抬起头，曾舜晞一脸求饶，眨巴眨巴大眼睛，肖宇梁食指压在嘴唇上比了个噤声的手势。 曾舜晞困得不行，一刷开房门就觉得床在向他招手，衣服都没脱就蹦上床，滚过去又滚回来，然后拍拍床垫子：“肖老师，过来睡觉。” “现在？大白天的？”肖宇梁关上门，走过去，在他边上躺下。 曾舜晞侧躺着，肖宇梁屈起手臂，撑着脑袋看他，曾舜晞回视他，明明只是很无聊地看着彼此，但好像一点也不会觉得腻。 “你抱抱我。”曾舜晞说。 “怎么了？”刚刚在车站，也是这个语气要抱抱，肖宇梁靠近一点，把曾舜晞圈进怀里。 “确定一下不是梦，前几天就梦到你了。”曾舜晞往他胸口靠，耳朵贴上去听到他有力的心跳。 “不是梦，我们真的通话了，那天。”肖宇梁伸展开右边手臂，垫着他的脑袋给他做枕头。 从没想过有一天这个世界变得四面楚歌，好像不管往哪里退都是锋锐的刀尖。那就做两个小野人，除了你的身边，我哪里也不去。 “怕不怕？”肖宇梁没头没脑地问。 曾舜晞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最后小声说：“睡会儿。” 肖宇梁嗯了一声，一只手像哄小孩睡觉一样轻轻拍着他的后背，很快听到他的呼吸变得平缓又均匀。 等曾舜晞睡熟，肖宇梁给他换了个舒服的睡姿，小心地托起上身，脱掉他身上累赘的外套，解开厚厚的羊毛围巾。 于是他看到了曾舜晞的腺体，在原本白而细腻的脖颈上显得分外突兀。不知道为什么，腺体又受伤了，留下了一些凌乱交错的伤痕，结了一层暗红色的痂。 肖宇梁忍不住想，那时候曾舜晞是不是也这样用围巾把伤口藏起来见他。明明两个人谁也不想分开，却都狠着心不肯把挽留说出来。 他俯下身，嘴唇轻轻碰了碰曾舜晞后颈上破碎的伤口，睡梦中的曾舜晞微微打了个哆嗦，并没有躲开。 肖宇梁靠着他躺下来，从后面搂住他，抱紧，再抱紧，凑近了，一下一下轻轻吻着他的伤口。 从这一刻起开始相信，世界上最美的四个字是：失而复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