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雨,不停地下雨,屋子里暗的让人想哭,没有任何一天有阳光。 天总是灰色,带着瘆人的蓝,钻过窗缝灌进周遭的空气里,春天,动人的春天,死在外面。 窗边的小榕树叶子墨绿,落了一层薄灰,指尖可以在上面画画,划出明暗交替的道子,粉尘沾在手指上,是远心端,但温热又烦闷,胸口不止一次被挤压成碎片,飘到空气里,又变成灰尘,听说屋子里的灰大半是人类代谢下来的角质,如果那样的话,这株根系丑陋的东西身上落满了我的组织和器官。 这很令人雀跃,虽然我走不出这里,但它比我可怜。 在这里,不能在意温度和季节,很多很多事情都在告诉我时间在流动,在我之外流动,而且速度不慢,感知到这些让我很难过,我时常想哭,眼泪从泪腺滑到下巴大概四秒,也就那样凉透了。 水管里的水今天比昨天温,放出来可以直接洗漱用,我用毛巾擦脸,干爽柔软的棉毛巾很吸水,但总也擦不干,一遍一遍。映在镜子里的那个人在做什么?我感觉到我脖子上立起的筋,闻到毛巾里水渍的味,我把脸从毛巾里抬起,决心不再哭了。 白天不算长,时间会被三餐割裂,可怖的是夜晚,夜里真的什么都没有了 ,阴暗的天光也消失之后,无尽的黑暗,压进客厅,涌向卧室,像是掐着蛇的七寸,把我钉死在床面。 寒风听得见,我和走廊里的灯通感,在寒风没来临之前就开始受折磨,一步一步踩在耳朵里,我每一个毛孔都大张着,企图以此拉长这段距离,我又因恐惧而战栗。 他从外面来,进到我身体里,他总是试探,带着凛冽的鲁莽,带着外面的空气,这时客厅上空会出现少有的对流,轻轻刮起一小片榕树叶上的灰色,然后又打着漩涡,四散在黑暗里。 我在此时常想起那片墨绿的叶子,它是那样饱满,却也满身灰尘,不知道下一次用它画画时,第一颗沾在指尖的灰尘是否还来源于我。 沁骨的冷风叫我不许多想,他游走在我身体之上,无言地叫骂着要我回神,他实在是贪婪,心和身体都要我聚精会神。我无法不被打断,冷使我敏感,使我睁大了眼。 他总是从脖子开始吃我,舔舐在大概动脉的位置上,他应该快乐,我猜,他想把他灌进我的耳朵,他要一寸一寸地侵占我,所以才从不心急,要从脖子来啃我。 已经谈不上恐惧了,最初身体还会主动地抗拒,抵不住拳脚之后便开始自我保护,像梦魇一样,动都不能再动,又像被石头绊住脚的山羊,僵直地跌在地上,如果有真正的鬼压床,那么这就是最好的注释。 于是便抛弃恐惧,这个过程很漫长,要身体去习惯一个不曾习惯的,大概,21天?我丢弃掉了时间的概念,这都不必再纠结。 张开了,像新做的羊绒地毯,我把自己完全铺开去等待,毯子会是厚重的温暖,我极力地想象自己化身成那样的一片,厚厚的一片,但仍旧要被冷风灌透。 他又冷冽了,用刺骨的眼神看我。 怎么做才能安抚一阵暴怒的狂风?盛开是我唯一能做的妥协,再没有什么可以要我将底线一挪再挪,我做不到迎合,我不可以迎合。 无力感来自于懦弱,全部暴露在空气里,棚顶的灯通明,我看得见它插在天花板,钨丝灼出一道道白斑射进我眼睛里。 夜晚好长,我在白天期盼能拉长时间的魔法在这一刻显灵,而且往往每晚都会奏效,白天我就要等待,此刻时间凝固了依旧要等待,破除魔法屏障的办法太晦涩太难懂了,我被他侵犯,一片狼藉。 我感觉到心的跳动,也感受到他抚过腰肢的细腻,下春雨的夜晚,风也是这样清冽又轻曼。要像柳条一样摇曳吗? 要像石桥底下的湖面一样荡漾吗? 我已然在全身心地感受了,这些疑问根本就同流星一样陨落,砸在我的身体上,贯穿我,然后,伤害我。 我看透了我自己,火山爆发之后,岩浆滚滚而流,沿着山涧的缝隙,沉寂在大地上,蛰伏成一片沃土,我原来就是那山驻足的一方地,他不眠不休地喷薄,我求之不得地接受。 在一切都无法收场的时候停下来,我看见他失去了那种冷酷,他慌张地拼凑一个完整的自己,企图在我身上捡拾起一些破败的东西。他用我的体温做了一副假面,戴着它,他又恢复了无坚不摧的模样,白天会消解掉面具,他会在晚上再来找我寻求力量。 日复一日。 日复一日。 如果春风要这般摧残我,我希望他能在毁掉我之后变得柔软,他是美的,我清楚他的美,但他不会让我欣赏,他甚至遮了我的眼,只为更盛大地将我分餐。 我厌倦了观赏那棵丑陋的榕树,它蟠虬在一起的根肿胀又潮湿,让我想起不快的事,我开始厌恶白天,机械地进食,再把胃里的东西清空,大口呕出去,就像当时大口地吃。 日复一日。 日复一日。 但黑夜依旧如约而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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