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瞬晞点好了蒙布朗和红茶等人，结果倒好，放了他半小时鸽子的人落座大言不惭，“怎么请我喝凉茶。”
“你迟到了。”
“我不一直迟到嘛？哪一次准时过。”
“白说。”曾瞬晞翻白眼戳蛋糕，对他嬉笑的样子没有办法，再说李锦城笑起来确实好看，人对好看的人总是格外宽容一些。
“干嘛？不会要我道歉吧？”
“哪敢……你每次都有特别重要的事情，都是不得已才耽误。”
“这次真的是有特别重要的事情。”
“什么事情？”李锦城这个人脸上少见如此严肃的表情，曾瞬晞不由得也正色起来，“你工作室不肯放你走吗？”
“和工作无关，你猜吧，猜对了就算你对，猜错了我也不告诉你。”
“神经。”看李锦城又恢复了玩世不恭的模样，曾瞬晞放下心来，“有什么事？我时间不多，等一下还有工作。”
“工作，你的工作真的对你好重要啊，要不是为了工作你当初是不是也不会和我在一起？”李锦城旧账重翻，说的是当初曾瞬晞接手商场项目，挖他当设计师，带组设计整个广场的事情。但李锦城本意也不是要怪他，他这个人想到什么说什么，撒个娇也阴阳怪气，奇奇怪怪。
况且这个问题曾瞬晞回答过很多遍了，对不同的人，差不多的理由，因为你的名字，因为你的眼睛，因为你的头发，云云，李锦城算是其中占据要素比较多的，所以这些年一直分分合合，藕断丝连，勉强可归为相熟的朋友，况且……
“少来，问你要不要结婚，你说不要。”曾瞬晞很淡定从容，不紧不慢催促道，“不骗你，真的有工作，先说正事。”
“正事。”李锦城搭起双手撑着下巴靠近，他唇很薄，笑起来，绵展开的一条线，“小晞，你现在快乐吗？”
曾瞬晞叹气，放下叉子，“没事的话，我走啦。”
李锦城眼疾手快，给他把叉子又重新塞回手里，“我关心一下你的婚姻生活不行吗？”
“不劳费心。从你拒绝我的提议起，就和你没关系了。”宅在家里好几天，甜品戒断症状发作，曾瞬晞没骨气地又吃一口，不禁感慨人生美妙，就是不知道萧宇梁除了吃辣，爱不爱吃甜的。
“好，好。”李锦城举手投降，“其实我是来道别的，我下周出国。“
“恭喜啊，你工作室终于肯放人了。”
“我这次走就不会回来了。”
“我知道，你说过，但是下周……”曾瞬晞想起大刘预测的发情期，“我不一定能去送你。”他看了眼表，“你一路顺风，我必须走了，之后有机会请你吃饭补上。”
曾瞬晞起身，没走几步又被叫住，他翻了个白眼转身，因为无语，疑问句也说得像个陈述句，“李锦城，你有话能不能一次讲完。”
李锦城跟上来，他个子比曾瞬晞要高不少，却极少这样低头，“你怎么不叫我杰克了？”
“你管我。”
李锦城扶住他的肩，第一次神色郑重，用哀求的语气讲话，“曾瞬晞，我为我的迟到道歉，你还能再等我一次吗？”
李锦城比曾瞬晞大很多级，之前是大刘乐队的贝斯手，回国后的聚会上也是大刘介绍认识的，这么多年相处下来，勉强算是个能交心的朋友。所以当自己极低的BO结合受孕率检查结果出来，被母亲游说去和alpha相亲的时候，曾瞬晞想都没想就去找了李锦城，想求他扮演一下伉俪情深。
那时候他有想过，假戏真做也不是不行，毕竟在没遇到比他更像的人。
可是李锦城没有答应，他说，“小晞，你的眼睛里没有我。”
也许被李锦城问可不可以再等他的一次的时候应该直接拒绝，但曾瞬晞没有，他犹豫了一下，回答了“我不知道”。他也确实不知道，如果自己的眼里谁都没有的话，那是不是换谁都可以。和李锦城是妥协，那和萧宇梁呢？
和萧宇梁是为了孩子，有了孩子之后呢？按照合约内容，只要他孕时各项检查正常，萧宇梁就有权立即办理离婚手续，甚至不用等到孩子呱呱坠地。
“当初签合约也签得太随便了……”曾瞬晞扶额，痛定思痛，以后无论是在哪儿签字他就是翻新华字典翻一夜也要确定每个字都理解得一清二楚再下笔，他闭眼，忍不住喃喃自语，“怎么随便就能找来这么一个人啊……”
但堆在身上的工作太多，也容不得他胡思乱想，参加完表彰会曾瞬晞又匆匆赶赴会后的酒宴。觥筹交错，酒过三巡，他酒量尚佳，同人谈笑风生，应酬之余还能凭酒杯打点人情。只是意料之外，有人端着果汁来碰他的杯，是父亲朋友的孩子，心妍，小丫头的满月酒曾瞬晞还记得清清楚楚，小不点儿一个的时候就同他亲近，如今也出落得亭亭玉立了。
“小晞哥，怎么没见你男朋友啊？”
“男朋友？”
小姑娘大眼一眨，“我是不是该改口称呼他‘你爱人'，‘你先生'？”她见曾瞬晞垂眼没立刻回答，惊讶地瞪圆了眼，捂嘴小声问，“难道你结婚的事真不能说啊？”
曾瞬晞安抚道，“能说的自然能说，不能说的也说不出去。”
心妍沉思片刻，忽而眸光一闪，“你知道我发的那个帖子？”
“不然呢？”曾瞬晞笑起来，神色柔和，“至于婚礼，合适的时候会重新办一次，一定请你。”
“懂了！我谨言慎行！我就说嘛！小晞哥结婚怎么会不请我！”
宴会没开太晚，曾瞬晞赶去公司给所有在班的员工发了红包，这段时间他都是走线上，很多事项等着他开会面谈，零零碎碎的小会议排起来，稍不留神还是忙到了深夜。
会议的间隙曾瞬晞看向窗外，夜幕之下，万家灯火，车水马龙，夜幕之上，云淡星稀，明月高悬。很多个如出一辙的夜晚，他看到月亮只会感受到淡淡的孤独，如今却觉得亲切，好像离他很近，在几十层的写字楼窗外，触手可及。
曾瞬晞找出手机，他有一部私人手机，账号里躺着寥寥几人，他手停在屏幕上，看时间已经很晚了也就作罢了。但收起之后曾瞬晞还是又一次拿出来，把备注从“乙方—萧宇梁”改成了“宇梁”。他找助理要来自己随身的保温袋，在一众吃绿色健身餐的工作人员中就着保温杯喝橙汁，给烤好的面包片上涂柚子酱。
宣传部负责人清了清嗓子，试探着问他，“老板，你是不是真的结婚了？”
曾瞬晞咬下一小口面包，细嚼慢咽，姿势优雅地威胁道，“乱传谣言者，年终奖扣光。”见众人噤若寒蝉，玩笑得逞，他又笑着点头，“喜糖没有，要不请你们吃螺蛳粉吧。”
“真结婚啦？！”
会议室一时炸开了锅，曾瞬晞仍淡定咬面包，“我说的第一条依旧作数。”
“……”于是一切重归平静，无事发生，只余此起彼伏嚼沾着0卡醋汁的有机蔬菜的嘎吱嘎吱声。
等工作暂时告一段落，曾瞬晞被司机送回公寓，这里离公司很近，只有他自己住，他下车前想了想还是让司机等等他。曾瞬晞上楼打包了不少东西，吃穿用度都有，他忙了一天，本来想冲个洗澡，但是看看表，很晚了，他着急回去不想浪费时间，又不想显得狼狈，扫视一圈，忽而福至心灵，从架子上的一排香水里挑出了柑橘香气的，喷在空中，沐浴着转了个圈。
到家之后，从大门外看着屋内黑漆漆的，曾瞬晞以为萧宇梁睡下了，进门壁灯一亮，他和帮忙搬箱子的保安都吓了一大跳。萧宇梁没开灯，就坐在客厅的沙发上，扒着靠背回头，眼睛虽然亮了一瞬，但整个人看上去都很困顿。
莫名其妙的，很笨，很可怜的样子。
保安帮忙抬进来几个箱子，曾瞬晞也顾不上收拾，让随便堆在储藏间就可以离开。他问还呆坐在沙发上的人，“吃饭了吗？”
萧宇梁的目光跟着他转，曾瞬晞走到吧台，瞥到厨房料理台上还没收拾的刀具果皮就知道这人中午之后就没踏进这里半步。曾瞬晞也累了，没力气费心思去生气，手上拎着给萧宇梁带回来尝尝的蛋糕，举起来晃一晃逗诱他，“正好买了蛋糕，饿了吗？吃不吃？”
萧宇梁垂脑袋，一溜小跑着到他身边，曾瞬晞转身专注解盒子上的缎带，半哄半问，“你怎么啦？今天好不对劲喔。”
然后就感觉到萧宇梁从背后抱上来，他人精瘦，骨架却不小，曾瞬晞被他嵌在怀里，箍着手臂，动弹不得。但是萧宇梁这个人暖烘烘的，他体温偏高，掌心总是很热，鼻息也是，和他冷清的信息素截然相反，像只超大型犬类。连头发都像，不服贴，毛茸茸的，蹭在他颈间的时候，又痒又扎人。
萧宇梁埋在他颈间，辗转着蹭，有几下鼻尖碰到腺体，弄得曾瞬晞不由得腿软，他怕自己站不住，撑着台面轻声叫他“宇梁”。但身后的人沉默着，似有重重心事，也不应答，只是抱着他哄孩子一样小幅摇晃，又顶上来收紧手臂，脑袋重重地从他背上碾蹭过去。曾瞬晞的腺体被萧宇梁的发梢撩到，激得整个人一个激灵，大腿发颤，他抠抠横在胸前的手臂，呼吸有些凌乱地说，“宇梁你等一下，你先吃点东西再……”
“阿晞，你说你没有朋友……”身后的人突然开口，每个字都伴着呼吸烙在他背上。
曾瞬晞大概记得自己和萧宇梁聊到小花和大刘的时候这样说过，是实话，他嗯了一声点点头。只是没想到萧宇梁突然松手打横把他抱了起来，曾瞬晞发出惊呼，没来得及挣扎就被端放到料理台上，他堪堪坐正。萧宇梁撑着双臂面对着曾瞬晞，腰腹压着他的膝盖，用很难过的一张脸笑着说，“现在你有了，”他的眼中满是苦涩，却唯独盛着一湾月色般的温柔水光，“我当你的朋友。”
萧宇梁俯下身，抵着他的肩头，唉声哀气地讲，“你要不要我没有关系，也不是要你拿我当朋友，阿晞，你怎么样都好，只是，让我当你的朋友，好不好。”
曾瞬晞抬手去摸大狗脑袋上桀骜不驯翘起的一簇毛发，倦倦地问他，“当会和我生一个孩子的朋友？”
于是大狗又变小狗，小狗好怕被扔掉，慌张地用爪子摁下自己的卖身契，“我可以当你任何的朋友。”
—TB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