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万怡是个四星级酒店，有点年头了。刚开的时候还挂牌万豪，勉勉强强挤进五星。可惜地段不佳，原本附近要建的游乐场地皮又经转手，最后耸起的还是写字楼。广东最不缺写字楼。
没有旅游业自然难捱，没过两年，万豪撤了，酒店落回老板自己手里，管理服务都下跌一大截，也不知道什么时候门口石牌上的星星就抠掉了一颗。
现在标间均价每晚六百，各种旅游APP上还有优惠，多问两句就能升房，说好听点是四星级，说难听点也就是个高档如家。不怪小少爷看不起，自出生以来，他就没睡过五星级以下的酒店——民宿可不算。
雪白的宾利转入外门车道，门口原本挎着肩聊天的两个保安都突然站直了。
肖宇梁提前收到微信，就站在里头门口等着。招摇的豪车在自己面前停下，他还没跨出半步，门童一个箭步上前就帮着拉开了车门。
他刚在这儿站了五分钟，来过三辆车，两辆本田一辆大众，可没见这位门童先生动过尊脚。
人呐，真有意思。
小少爷往里坐了坐，空出位置，肖宇梁正准备上车，肩膀被人拍了一下。
是凌晨约他的客人。
女人已经化好了简单的妆容，好奇地往车里瞄了一眼，“梁哥，厉害啊，这是哪位姐姐啊？Kate还是May姐？”
肖宇梁丝毫没有尴尬，“都不是，你就别瞎猜啦。现在还去公司？”
“才不去了。约了姐妹逛街，走啦，bye～”
他跟着挥挥手，斜身进车，可半个屁股还没落下就被踹了出来。
？
女客人停下脚步在边上看他，门童也在边上看他。
这会儿倒是有点尴尬了。
“你有驾照吗？”小少爷问他，语气听不出什么情绪。
“有是有……”
“邹叔，今天给你放假，让他开吧。”
肖师傅正式上岗。握着锃光瓦亮的宾利方向盘有点不知所措。
按着导航的路线往目的地行，小少爷一路无话，低着头玩手机，也不知道在跟谁聊天，一会儿皱眉，一会儿吐舌，一会儿偷偷捂嘴笑。看见肖宇梁从后视镜里偷瞄他，那对大眼睛翻出来的白眼更是把不爽表达得清晰明白。
好像emoji里的🙄表情，肖宇梁反倒觉得可爱。
快到地方的时候，堵在了一辆靠站的公交车后面，呼啦啦下来好多人，路过他们时无一例外都盯着看。
虽然车窗有贴膜，外面完全看不见里面，但曾小少爷仍然感到不太舒服，“奇怪，有什么好看的哦……”
肖宇梁笑了笑，“宾利欸，当然会看啊。”
“宾利怎么了？”语气听起来就像这百来万的车满大街都有似得，“因为昨天刚保养过？太亮了？”
手握方向盘踩上油门的肖师傅无奈了，“我的小少爷啊，不觉得自己说这话好欠揍吗？本无产阶级要闹了哦。”
曾舜晞又翻了个白眼，“你还无产阶级？我可查过了，上个月你入账19万，光是在Animal Life捎带点酒水抽成30%就分到了7万多……”
“哟，查我啊？”
“你是我司员工，了解一下，不行吗？”
车子滑入地下车库，曾氏员工肖宇梁一边找车位一边回答，“行，当然行！您指挥我做什么都行啦！”
把车停稳，他又下车替小少爷开门。
可曾舜晞已经跨出一只脚，这人还弯腰挡在车门间，没有移开的意思。
他翘着个笑容，俯身凑近，似是要亲吻，却停在了一拳之外，停车场昏暗的灯光下显得分外勾人，“不过阿晞没必要查，你想知道什么，都可以问我。我什么都会跟你说的。这样生分，我可伤心了。”
说罢他便挪开了身子，晃着手臂做出“请”的姿势。
放屁！说得好听，还不是连问个缘由都是敷衍他的。天知道他是不是还对客人都编了一套自我设定的完整故事。
但他真的好帅啊！！！身上淡淡的烟味一点都不难闻！还以为刚才要亲我呢！花痴小少爷心脏噗通噗通加速，深呼吸一口气走出去。
装作随意，“我就是好奇嘛。”
“好奇什么？”
“比如……”他拉拉肖宇梁的T恤袖子，“我早上查了，你昨晚没有‘外勤记录’，所以你偷偷接私活！”
肖宇梁挡着电梯门让突然敬业的“小老板”先进去，然后一步一步往里走，把人堵在角落里。
他其实也就比小少年高了不到五厘米，可气场不知道高出几筹，身形更是能完全遮蔽他，双手一撑似乎把一方空间都割裂出来。
曾舜晞被他似笑非笑地盯着，有点子慌张，“你干嘛……我，我不会告诉大哥的……”但又不服，睁着圆溜溜的眼睛轻声嘟囔，“接私活还不让说……”
小少爷的身上还是香得很，跟那件蓝衬衫上的味道一模一样，不知道用的什么香水，有点像甜牛奶。
“你就是想知道我昨晚干谁去了呗？”肖宇梁勾起唇角，眼角眉梢都是风流，“阿晞，想问就直接问，我说了，我会告诉你的。”
小孩儿嘟起了嘴，装了一上午的假正经终于破裂，揪着他衣领委委屈屈问，“那你昨晚干……干什么去了。”
他还是说不出口什么羞耻的话的，剁了下脚，“她是谁呀？！”
电梯叮地一声在15楼缓缓开了门，肖宇梁回头阴恻恻地看外面一脸无措的男人，“下一趟吧兄弟，哄宝贝呢。”
曾舜晞则在开门的时候就把脸埋进他胸前，一点都不敢抬。
门在男子崆峒的眼神中缓缓合上，而埋在他胸前的这只小鸵鸟已经红了耳尖，“谁是你宝贝！”
他抬起眼，“你是不是谁床上都喊宝贝！”
“走开！喊别人去！”18楼到了，小少爷推开他，大步走了出去。
两个字又把人惹到了，肖宇梁默默把这个称呼拉入曾舜晞专属黑名单。紧跟上前解释，“阿晞，别气，你听我说嘛。她就是在万怡对面写字楼创业的一个小老板，昨天说是忙个项目到凌晨，好不容易结束了，就找我放松一下。老熟人了，我们就是简单的金钱交易。”
“简单？金钱？交易？”曾舜晞更气了，“我看人家挺喜欢你的，忙完工作就来找你，不喜欢你不是给自己添堵吗！”
“成年人了阿晞，不走心的。再说了，人家有男朋友……”
走得飞快的人脚步一顿，“有男朋友还找你？？”
“异地恋嘛，她男友在加拿大留学呢，都半年没见了……”肖少爷耸耸肩，似乎对这种道德薄弱的事儿司空见惯，“你生什么气嘛？”
对啊。
我生什么气，出轨劈腿找鸭打炮那是人家的事儿！我又生什么气！
曾舜晞才十六岁，平日里最喜欢的就是武侠与港片，他喜欢《重庆森林》，背不出蜀道难却背得出那一串罐头日期的台词。明明是蜜罐儿里长大的小孩儿却常常在深夜里悲春伤秋，在小号上发《东邪西毒》的台词截图，觉得全世界都没有人了解自己。
可依然对还未曾真实品尝过的爱情，青春年华里所有人都在憧憬的爱情，抱有最为天真烂漫的希冀。
而现在他三观受到了冲击，那个女人不对，可对少爷动心的我又难道正确吗？
曾小少爷看着肖少爷帅气的脸，乱糟糟的脑子里什么都想不明白。
“是1806室DS舞社对吧？”
肖宇梁刚才在导航上瞧见详细地址了。
“啊对……”
“你走反了……”
他指指墙上的导视图，双号在反方向的走廊。
曾舜晞面上一红，“知道啦！！！”他恼怒地转身，却左脚绊右脚差点摔倒，被肖宇梁一把往回拉，薅进怀里。
“怎么不仅是路痴，还平地摔呀？”
小少爷立刻从他怀里挣出来想揍人，“不许笑！”
肖宇梁笑着就跑，轻巧闪身，一点儿没被挨到。
“别跑！肖宇梁！！！”
DS是东昇舞蹈社社长从小学舞的地方。
凌泽收到曾舜晞的微信就去门口等着，他虽然跟这位全校闻名的小少爷来往不多，但多次校内活动时也算是合作愉快。而且曾舜晞出手大方，只要有他来的会议或排练，总能吃上昂贵的下午茶外卖。奶茶咖啡都是洒洒水，有回是差司机去柏悦提了二十几个食盒回来，琳琅满目什么都有，简直是一场high tea自助餐，但起因仅仅是小少爷想吃这家的拿破仑了。
凌泽家自然也不穷，不是馋那些七八十一小块的马卡龙，能在这座城里读东昇的哪里会有真穷人。和大部分同学一样，他父母是高知南下打拼来的今天，从小也是钢琴马术一个不落，六岁就跟着十几万的幼儿夏令营走过了欧洲十四国，连他信用卡每年的那点消费都有送凯悦集团房券。
但比起地头蛇曾家，他就像那一小块拿破仑，有点身价又不值一提。
DS在走廊转角，他等了会儿听见有笑声传来。
小少爷追打着一个没见过的男人，脸上完全绽开的笑容是凌泽从没见过的。他还以为曾少学过什么爱豆表情管理呢，嘴角弧度永远都笑得恰到好处。
瞧见他了，小少爷立刻收敛了嘴角，说不闹了，到了啦。那男人也转过身来看，挺年轻的，也帅气，不过就是不太像学生，眼角一扬还有点痞像。
曾舜晞和凌泽友好地打了招呼往里走，却见肖宇梁在门外没进来。
“怎么了？”
“今天我是您的专属司机，就不用进去了吧？”
肖宇梁双手插兜，往后退了一步，从舞社门口的光照里退进阴处，“我找个地儿抽一根。”
“不行！”曾舜晞没来由地不悦，伸手就拉他，“不仅是司机还是保镖，得跟着。”
“保镖？我们舞社还能有谁敢动曾少吗？”凌泽在边上笑，“有我第一个揍他！”
但曾舜晞没理他，拉着肖宇梁的手硬是把人拽进来，“我是你老板，你要听我的。”
肖宇梁没办法，在门口拉拉扯扯也不像样，前台两姑娘脖子都伸老长了。只好弹了下任性小孩儿的脑门，“那可是另外的价格哦。”
看着曾少又笑起来，凌泽眉头一挑，觉得自己今天吃到了个不得了的瓜。原来校内传小少爷是gay是真的。
他带着人进舞室，心想原来白富美真的都喜欢古惑仔，曾少不要是被骗了呀。
不过这也就想想，他俩关系可没好到提醒人家感情生活的份上，怕不是说了还会被嫌多管闲事。
凌泽自认还是有点自知之明的。
曾部长今天其实就是来看看几家舞社编舞的。为了跟往届校园祭LIVE搞得不一样点，他今年决定周五下午改为舞蹈比赛。
往年周五下半场是大家陆陆续续提前收摊整理的时候，赶着晚会结束后直接回家。所以这半天操场上人是最少的，气氛也不太好。外来的参观游客则趁着关校门前到处乱晃拍照，打扰学生，去年美术社还丢了几个石膏雕塑，园艺社精心养护的一墙面多肉惨遭熊孩子毒手。
“所以我想今年搞个舞蹈比赛，分了中国舞、芭蕾舞、街舞三个种类，入场就能领投票贴纸，最后由观众投票选最佳。就能把闲逛的观众们都吸引过来啦。”
小少爷说完就眼睛亮晶晶地看着他的司机兼保镖，像只讨奖赏的小狗狗，于是也如愿以偿得到了肖宇梁的摸头和夸奖，“哦哟，阿晞还挺聪明嘛。”
凌泽也在一边道，“老社长去年就抱怨说舞蹈社只有晚会上才有节目，今年他可高兴了，还说要带队出征。我上周就在群里通知了，曾少大方第一名一人一个iPad Pro还有SYC的代金券，好家伙都来了。最后我和老师选了七个作品报名了，三个中国舞的，四个街舞，可都是我社的高手！”
肖宇梁眉头一跳，iPad Pro大概并不是众人追逐的主要奖品，深市顶级商场SYC的代金券才是重点吧。
“下血本了啊曾少，怎么我没有。”又拉着他衣角，“嘤嘤嘤，人家也想逛十五万以下车不让停的SYC。什么舞我也能给你跳！”
“那是谣言，谣言！才没不让停！”小孩儿无奈地摸了摸额角，“你别说得那么夸张啦！那几张代金券是我户头上的，不用白不用啦！”
在场陆陆续续进来的学员和肖宇梁都一脸地“请你停止凡尔赛”！
“哎呀！先看跳舞！”
真是的！他偷偷在背后锤了肖宇梁一下。
不过他还真挺想看看号称Animal Life舞王的肖少爷跳舞的，听说跳得不赖，有人怀疑他专业学过，但Rainco从来不承认。曾经还有位富婆点了五十万酒水，独自在包厢享受了一场脱衣舞。有人去问观后感，得到了物超所值的回答，此后成为了闵粤富婆界的一段传奇。
那他是AL小老板，能不能免费看呀？
嗯嗯！记下来！
前四段街舞都还不错，小少爷还扭头问他，“你喜欢哪个？”
肖宇梁却好似有点困，心不在焉，“都很厉害啊，我是看不出来的。你喜欢哪个就好啊。”
小少爷对他敷衍的态度不太满意，不过也是没指望他说出什么见解来，又转头去跟凌泽讨论。便没注意到，跳中国舞的舞者们进来后，他身边的人肉眼可见得紧绷了起来。
曾舜晞其实对传统舞蹈兴致缺缺，年轻人嘛，更喜欢popping啊wackking这类的街舞，激烈的电子音乐配上极度踩点的动作和编排，令人热血沸腾。
凌泽也奇怪，问他怎么会想着加上中国舞。
“本来我打算只搞街舞的，但我校不是有芭蕾舞团吗？Alexa你认识吧？她掐着我脖子说一定要有芭蕾！太恐怖了她，吼起来比老王还凶！”小少爷摸了摸脖子仿佛在后怕，“既然加上西洋芭蕾了，那我想为了平衡，那中国舞也得要吧。幸好你们舞社也有中国舞，不然我都没地儿找去。”
他仔细看着眼前的一段托举翻越的双人舞，有句吐槽不敢大声说，只好偷偷在肖宇梁耳边轻声道，“真的好像杂技哦……”
肖宇梁看了他一眼，意味不明，像是随意地回了句，“是吗？嗯，我也能把你这么托起来吧。”
“才不要呢！”
小少爷看着现在女舞者背对男舞者双腿缠着他腰的一个飞天转圈动作，以为他在开黄腔，又是一瞪。
双人舞后面是一群俏皮可爱的女孩子群舞，歌也很可爱，好像是什么《诗经》的《采薇》。
他瞧了肖宇梁一眼，发现他直直地看着，比街舞的时候认真多了。心想原来他喜欢可爱型的女孩子吗？
唔……又仔细看看领舞，眼睛也没他大啊。
最后一个作品是蒙古舞，走进来五个眉清目秀的小帅哥，上身T恤下身似乎是藏式的长袍，身形宽阔，连个头都差不多，跟之前的舞者们完全不是一个气质的。
凌泽在边上解释，“他们是深大舞蹈系的大学生，因为他们老师跟我老师是好朋友，所以想让他们也去表演一下。”
“这样啊，我说呢，怎么好不一样。”
不得不说，真的帅啊！
舞蹈系就是气质出众，五个人五种帅气，在那儿试跳了几下荷尔蒙爆棚，曾少爷看得小心脏都有点扑通。
哎呀不行，他今天可是跟宇梁来的。
“宇梁，你觉得他们……”
“我去上个厕所。”
肖宇梁却突然站起身就往外走。
“厕所左转直走。”凌泽连忙提醒。
可他刚准备拉门，门就被外面人推开了，进来了位长发的女子。两人甫一照面，女人一把拉住了急着出去的肖宇梁。
“宇梁？是你吗宇梁？”
曾舜晞正在看小哥哥们一个个拉筋松骨呢，听到耳边声音，立刻转头。
他看见卷发女人的窈窕背影，下意识以为Rainco少爷这里都能碰上他的客人，顿时有些生气。站起身就想去掰她手。
“你认错人了。”肖宇梁居然对着客人否认了。
这不对啊，他不像这样的人啊。
小少爷直觉奇怪，他可是敢在他面前就跟刚打过炮的客人saybye的，怎么会否认呢。
他快步走到正面一看，这女人背后看着年轻，面上还是有些显出老态来，应该有四十多岁了。
难不成……是以前包养过他的富婆？！
曾少立刻在脑子里转了一个狗血的姐弟恋包养的故事。
“我怎么会认错你，肖宇梁！”女人神色笃定，“我怎么会认错我最好的学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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