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道侣大典后,唐棠就搬去了天道院与庄换羽同住。庄之涣曾提出过他们可以去汶水定居,打理唐家照看唐老爷子都方便。但唐棠说他爷爷精神矍铄,身体比他好的多,况且他不在汶水祖父才放心经常出去游玩,不如让他自在两年,畅游一番大好山河。
庄之涣摸了摸胡子觉得儿媳妇说的没错,于是也不再管,只把这些让他们二人自己定夺,自己再次闭关修炼去了。
倏忽两年一闪而过,唐棠冠礼在即,他不愿将寿辰和大婚伙同一起操办,庄之涣对他无有不依,庄换羽就算稍有微词也只能被无情镇压。
“转过年来我就算二十岁了,只差几个月,有什么的?”他气鼓鼓地问道,“你是不是想省钱?”
他好会冤枉人!庄换羽被冤的瞠目结舌又讲不过他,只好摆手认输任由他操作。天道院尽管是学院,但是在神都有山有地绵延千百年,手里握着大把有市无价的珍贵法器。而庄之涣看起来仙风道骨,实际上房契地契能拿来当枕头睡。更别说庄换羽有他亲娘留下的嫁妆和产业,虽比不上汶水唐家巨富之家,但家底也足够厚实。他本意是婚礼和冠礼都是大事,不能马虎也不好太张扬,不如一起办了,也省得宾客路上来回操劳。
只是既然唐棠喜欢,他自然无可无不可,尽随他去吧。
大婚日期最终定在转年后的花朝节,寒冬褪尽百花盛开,春天是唐棠最喜欢的季节。只有一点不好,那就是婚前新夫妻是不许见面的,不吉利。因此今年庄换羽生日刚过,唐棠就启程回了汶水,连年都没一起过。
庄换羽越大越沉默,经过几年的蜕变,他已经完全长成成年男子的骨架,冷厉的线条如他的九皋剑一样锋芒毕露。去年初小试锋芒,居然直接杀进了青云榜第十名,不知斩获了多少道友的芳心,可惜年纪轻轻就结了道侣,又不知叫多少道友暗夜心碎。万幸唐家和天道院势大,庄换羽又一副爹妈不认的晚娘脸,以至于虽然倾心者众但无人敢擅自招惹他。
不过自从他上了青云榜,唐棠最爱的事就变成了每天搜罗一些小道消息来逗他,不是这一家的女修为了庄换羽茶饭不思要死要活,就是另一家的男修放出话来要同庄换羽再结道侣。唐棠对这些事乐此不疲,只是每次他笑完了,八成都要被庄换羽捉住狠操一顿泄愤。
两人同住了两年,好得蜜里调油一般,几乎寸步不离,此次唐棠一去两三个月,庄换羽虽嘴上不说,心里却是舍不得的。出发前夜他冷着脸把唐棠钉在床上肏,只把人弄得小猫似的蜷着身子求饶才算完。早晨唐棠起不来床,替人穿衣服的时候他又把人按在床榻上干得喷了水,这才心不甘情不愿给人穿好衣服抱上马车。他骑着黄风驹将唐棠送到官道上,终是忍不住叫停了车马,钻进车中把昏睡的唐棠捞起来狠狠亲了几口。
“娇娇,路上有什么就用无镜通知我,到家之后平不平安也要通知我,寄信太慢,我等不得。”他隔着衣服捏了捏唐棠鼓鼓的奶包嘱咐道:“路上一定小心,吃喝都要注意,不要随便同人搭讪,累了就进城住宿,切不可在野外过夜。”
唐棠昨夜被他折腾一宿,困得眼都睁不开,只含含糊糊地应了,头一歪又要睡死过去。他衣襟下尽是昨夜嘬弄出来的吻痕,庄换羽叹了口气,给他摆了个舒服姿势拉好衣襟,又在枕下掖了一把乌金匕首,这才退出马车。
原本一切都是按部就班只待来年花朝节,可是不知怎么,今年冬天特别冷,整个北方都下了好大好大的雪。听说更北的塞外七月初就刮起了白毛风,卷的牧草枯黄,连牛羊都喂不饱。神都也靠北,虽还未入腊月,但山上早已一片银装素裹,积雪连大树都压断了几棵。天道院早就停了早晚课,只在每日中午时分叫小弟子们出去将那些压断的树木拖回来,一是备柴,二来清障。
庄之涣闭关后庄换羽已渐渐开始接手天道院内的事务,如此年景他心里总是隐忧,只好通过无镜提点唐棠,叫他多多备些柴米肉菜,以防深冬时节家里闹起饥荒。
乔医生笑他关心则乱,唐家富可敌国,就算天道院全院断顿他家都闹不了饥荒。但庄换羽叹了口气,心里还是放心不下。
“今年这么冷,我又不在,他这冬不好过。”庄换羽想了想,又不知第多少次问乔医生道,“药丸真的没有了吗?”
乔医生挥手赶他出去,嘴里念叨着:“没啦没啦,你都问了八百遍,再问也是没啦。”
庄换羽被推出药圃,眼睁睁看着小小柴扉在他眼前合拢,怎么敲都不开。他面带忧愁地转身裹紧大衣往自己院中走去。唐棠出现在无镜里时,多半数都是裹着毛皮狐裘的,小小一张脸半埋在领口风毛处,只露着一双滴流乱转的大眼睛。乔医生那里的凤翼草被全数搜刮干净让心肝儿带去了汶水。除了这一点让他略感放心之外,其他的一切,总是让他走在高空钢索上一般颤巍巍的难受。
不过事实证明,庄换羽的担忧不是杞人忧天。
腊月中旬又降一场大雪,神都气温骤降,雪落地就被冻得梆硬,锄头敲都敲不动。神都山上的一块巨大山石被冻裂,深夜顺着山坡滚落,砸塌了天道院的一角外墙和院落。轰隆的坠石犹如地动将院中众人惊醒,几位宗长和各学院的大弟子集合时,几乎都是衣衫不整的。
众人聚首不久已经有弟子来报,说那块巨石约摸有三四人高,天黑着看不出有多厚,但是不偏不倚嵌在天道院上下山的必经之路上,夜深路滑他们不敢妄动,只好先回来禀明情况。
几个小弟子回来一趟已经冻得脸耳通红,庄换羽看了看几位宗长思索的神色,便挥手叫他们下去喝几碗姜汤洗个热水澡。
“依我的看法,现在天寒地冻,实在不是处理的好时机。不如等开春冰雪初融再做处置。”院长微皱着眉头说道,他看向现在庄之涣身后不远处的庄换羽一脸若有所思,便问道:“换羽觉得如何处置为好?”
庄换羽胸前无镜发烫,是唐棠在唤他。他没来得及回应,先行礼答到:“院长所说弟子觉得甚好。”他顿了顿,又说道:“外面道路结冰,行走困难,所幸上个月已吩咐采买每隔三日便多购买往常一倍的粮米,现在食物、柴火和碳都充足,若再略加俭省,吃用到开春不成问题。”
庄之涣闭关未出,他手中的大小事务一应交给了庄换羽,院长赞许地对着庄换羽点了点头,吩咐下去各学院自行分配物资,以坚持过这个不知道会有多长的冬天。庄换羽心事重重地走在回院的路上,一路若有所思。他身材高瘦但并不单薄,即使是大雪封山的此时,依旧穿着几件薄薄的冬衣。
雪压着松枝簌簌响动,庄换羽迅速握剑转身厉声喝道:“谁!”
树上有几块雪落下,在地上拍出几声闷响,一个纤细妖娇的身影从树后走出,对他行了一个番礼。庄换羽眉头微皱,想了一会儿,恍然大悟道:“原来是你。”
“小庄公子。”那人抬起头来,赫然是他及冠那一年从山下救回来的妖族女子。
庄换羽的戒备松弛下来,反而退了两步,这才开口问道:“请问姑娘何事?”
妖族女子又对着他行了个礼,庄换羽认得,那是妖族的大礼,大约是为了答谢他的救命之恩。他微微上前一步虚扶了一把,又退回去,等着对方开口说话。
“小庄公子救我性命,此等大恩,没齿难忘。”那妖女低着头,脸上泛着红晕道:“阿蕴唯有做牛做马,结草衔环以报。”
原来她叫阿蕴,庄换羽微微一顿,开口说道:“修道之人应当如此,这点小事不足挂齿。”他想了想又跟着说:“我也不需什么报答,姑娘不如自去乔医生处,你失血过度昏迷许久,一直都是乔医生照看,我……”
“我知道公子的忧虑,”她的脸更红了,一双眼睛亮晶晶地看着他,急急打断道,“公子不必担心,若唐小家主问起来就说我是你的婢女,他定不会为难你的。”
庄换羽微一皱眉,反问道:“他怎会因你为难我?他知道你不是我的婢女,也知道我从来没有过婢女。”
妖族女子神情一滞,暗自咬了咬牙,想要说什么又咽下去。她放在身侧的手微动,一根细如牛毛的银针闪着乌绿的光泽直奔庄换羽而去,庄换羽似是没有发觉一般松了松手中的九皋,那根银针轻击在剑鞘上,倏忽消失不见了。
庄换羽面色冷肃地看了她一眼,不欲与她多说一句。
“你们妖族就是如此对待救命恩人的么?”他眉眼几乎如天气一般寒意重重,“救你不过是举手之劳,本也不求报答。现下通行不便,开春之后你便下山去,在此之前天道院内会有人时刻监视你的一举一动。别妄想再耍花样。”
阿蕴还待再说些什么,庄换羽腰间剑鞘铮鸣一声,她下意识的后退了一步,眼看着庄换羽离开。
回房的路被打断,庄换羽转身顺着来路回去,又回到了乔医生的药圃。他将九皋放在桌上,看着乔医生用竹镊夹起嵌在九皋剑鞘花纹中的一根银针。
“这东西你从哪儿弄来的?”乔医生脸色不太好的看着他问道。
庄换羽挠了挠桌角,尴尬回应道:“前几年救回来的那个妖女在回房的路上拦住我,说要报答。我没同意,她就使了暗器。”
庄换羽从不说谎,乔医生不再逼问,只将那银针用巾子裹起来放在鼻子下轻轻一嗅,确定道:“这根针虽不值什么,但是上涂的毒却大有讲究。”
庄换羽是用剑的君子,压根儿不懂毒理,出身唐门的唐棠倒是懂一些,可现在相距千里,小家伙鞭长莫及。庄换羽看着乔医生难得一见的审慎表情想到,一会儿一定要告诉唐棠,兴许是他也没见过的毒。
乔医生从房间的书架上翻出一本医书翻开递给庄换羽道:“滇南有藤名梦回,开花似莲。听闻当年的佛祖还是善慧童子时,曾用五茎莲供养燃灯古佛,燃灯很是高兴,因此给他授记,并预言佛祖在经九十一劫后会成为现世佛。佛祖成为现世佛后再次与曾经的老师讲经,燃灯古佛往下界一看,随手指了指梦回藤上的一朵五茎的花道:‘似是而非,似是而非。’佛祖顿悟,拜谢而归。燃灯古佛是过去佛,因此五茎梦回的花有了可通过去的能力。但过去又不是过去,不过似是而非的虚妄梦境而已。”
庄换羽听的糊里糊涂,他修道,不参禅,修道讲究道法自然,禅宗弯弯绕绕的道理他听不懂,于是只好不耻下问道:“所以这根针到底是做什么的?”
乔医生实在没忍住翻了个白眼,换了通俗易懂的说法。
“这针上渡的五茎梦回汁液可以让人生出错觉,自以为回到了过去。但是在旁人看来他们不过是陷入了沉睡,人再醒来时依旧万事皆空。现实与梦境不同,很多人因此沉溺于五茎梦回的药效,分不清现实与虚妄直至精神错乱,最后或是疯癫,或是自尽。”
乔医生说:“滇南的妖族常用五茎梦回配合其他药物来使用,我想那妖女大约是想以此来控制你的心神。”
这次庄换羽听明白了,他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拿起装着银针的布包与乔医生告辞。胸前的无镜又开始发烫,庄换羽不待步行,果断御空回到了卧房。无镜那头的唐棠正在床上打滚,雪白的小腿翘着,白莹莹的反着烛光。
“我方才睡着突然心焦得很,你那边是不是出什么事了?”
庄换羽想了想,还是把事情和盘托出,唐棠认真听完,噘着嘴很不开心,“我才走几天你就被惦记上了。拈花惹草,不是好人。”
庄换羽笑了,对着镜子点他的鼻子,说道:“要加冠的人了,心眼儿还是这么小。”
“就小就小,”唐棠冲他呲牙,“我一辈子都大方不起来了。”
庄换羽拆了自己的发冠,披散着头发脱下衣服,看着半坦着胸脯的唐棠问道:“汶水那边可好么?今年天冷,你要按时吃药。”
“都很好,按时吃药了。”唐棠绕着一绺头发轻声道,“一切都好,就是想你。”
庄换羽坐在床榻上看着唐棠颇有些失落的样子只觉得心里头一疼,恨不得现在就飞去汶水抱住自己这宝贝。室内地龙烧得温热,庄换羽调暗了烛火,对着唐棠道:“心肝儿,脱了小裤让哥看看。”
庄换羽年纪越大脸皮越厚,床笫之间不知在唐棠耳边说了多少各路荤话,无镜那头的唐棠眼睫一颤,如水似雾的一双眼冲他一睇,闷不作声解了自己松垮的亵衣亵裤,在小小的镜子前头完全裸露出自己的身体。
他已经二十岁了——尽管还没过生日,可是他已经完全拥有了一副成年人的躯体。原本微薄的乳苞如小山丘起伏,红艳艳的奶尖挺立着,似乎在等待着被含进嘴里。他的腰线也不似普通男性那样竖直,而是更接近女性柔软的曲线。庄换羽看着唐棠放好无镜,对着他翘起屁股,双腿之间那道隐秘的缝隙经过几年的肏弄和发育已经变得艳丽饱满了许多。唐棠用手剥开两瓣穴口,对着无镜给庄换羽看自己的那口逼。
“哥哥……”唐棠回头看向无镜,湿漉漉的眼神中满是欲求,“……这里想挨肏了。”
他常用的角先生也带回了唐家,此时正锁在床头的八宝阁中。庄换羽靠坐在床上撩开衣服,有一搭没一搭的捋着自己半勃起来的孽障。
“不该让你回去。”庄换羽这句话几乎咬断牙根,“哥也想肏娇娇。”
只是他们如今分隔两地,庄换羽只能看着被情欲折磨的双眼噙泪的唐棠翻出角先生,跪趴在无镜中含着那根死物仔细舔弄,绯红色的舌尖时隐时现,暖玉圆润的覃头顶起他的腮肉,唐棠含吮着那根暖玉捅进自己的嘴里,吞咽不尽的涎水顺着柱体淌了满满一掌心。
“插进去,”庄换羽哑声道,“屁股对着镜子,我要看着你插进逼里去。”
唐棠几乎是呜咽了一声,他喉头滚动了一下,用湿淋淋的角先生对准同样湿淋淋的穴口。初入甬道时是温暖紧致的,庄换羽圈起手指套住自己的屌,回忆着往日里两人行房时的感受。细嫩娇柔的穴裹紧了他,就那么温顺地张开嘴吞吃着进入甬道。他本就不如唐棠生的白,赤黑色的覃头捅破雪白鲜活的穴时,视觉上的冲击比实际上的体感更丰富一些,唐棠身体里的软肉是那样柔和丝滑,如一汪最养人的温泉。最初破身的一两年里唐棠被他插着时几乎合不拢腿,两瓣逼肉被插得大开,偶尔动作大了那根孽障滑脱出来,只余绯红的一个小口,喘气一样张张合合。
唐棠常坐在他怀里叫他用手去按压被肏得突出来一块的肚子,庄换羽说他像揣了崽子的兔子,他就红着眼睛亲亲庄换羽额角,让他猜自己到底怀了几只小兔子。此时无镜那头的唐棠已经吞了角先生的覃头进去,他活动手腕捅了几下,因为两人已有一段时间未见,规律的性事突然中断,经常被使用的穴肉恢复了紧致,角先生始终难再进一步,唐棠急得想要抵在床上全部坐进去。他几乎要急哭了,口中迭声叫着哥哥,说这坏东西磨得自己好痛,他腿根和穴口已经蹭得艳红充血,庄换羽额上青筋直跳,只恨自己身不在汶水,叫心肝儿白受这些零碎折磨。
“进不去就算了,”庄换羽又心疼又悔恨,连忙出言安抚,“乖娇娇,自己揉揉外面也是一样的,小逼留着给哥哥插,不叫那些东西进去。”
唐棠淫水泄了一腿,小狗一样呜呜咽咽掉泪,他凑过来舔镜子,可怜劲儿几乎要化成水漾出来。
庄换羽见他凑到镜子前,也忍不住捧着无镜靠近过去亲了亲,唐棠淫荡又天真,娇蛮又乖巧,是他最无法抗拒的样子。
“想吃哥的精,”唐棠拿着无镜放在床上对准下体,伸手拨弄花蒂,“要哥哥喂我。”
庄换羽皱着眉撸动自己的性器,自己何尝不是食髓知味,前液淌了不少,却始终没有出精的感觉。镜子那头唐棠的呻吟声已经高高低低地响起,他跪坐在镜子上,用镜边突起的花纹棱角磨蹭着穴口的同时,还一边伸出手拨弄揉搓着珊瑚珠般的阴蒂。庄换羽呼吸一滞,仿佛那白嫩柔滑的屁股就坐在自己脸上,只要伸出舌尖就能吞咽唐棠滑腻的淫水。
“哥……哥、难受,庄……换羽、阿庄哥哥……”唐棠胡乱叫着加快了手上的动作,他的大腿已经开始痉挛,似乎马上就要高潮,庄换羽咬着牙加快了套弄自己的动作,唐棠低头看了他一眼,大约是看到了他自渎的样子,浑身狠狠一颤,他看见唐棠伸手在自己的阴蒂上一拧,穴里喷出的水模糊了镜面。
“相公……”
这是庄换羽在这个冬天里听到的来自唐棠的最后一句话。
唐棠的无镜坏了,连带着庄换羽整个人都陷入了深深地沉寂。神都山上的雪越积越厚,最深处竟已经没过了膝盖,他院后的翠竹不堪重负被压得断了,他无心理会;院中被积雪堆满,他甚至每日跳窗出去御空出门,连门也不走了。最后还是乔医生看不下去叫人来替他扫了院子里的雪。他看着庄换羽长大,从来没见过他如此消沉的样子,仿佛无镜断掉的不是他跟唐棠的联系,而是他与世间的联系。虽然他每日照旧还是吩咐着天道院的事务,每日还是一样的进餐休憩,但是莫名的,他看起来总是格外伶仃,好似这世间就剩了他自己。乔医生摇了摇头,他们夫妻两个说来都与常人不同,不能以俗理论之。
唐棠是红烛高照整两个月才生下来的,而庄母生庄换羽时难产,痛了一天一夜,院子里灯火通明,连是否破晓都看不清楚。后来不知从那儿飞来两只鹤落在院子里,白颈墨嘴,唯有头顶一抹血红。庄母那时连咬紧口中布巾的力气都没了,若不是舌下压着一片千年人参吊住了一口气,母子两人可能早就一起魂归地府。就在最后关头,那两只鹤旁若无人的落在了院子里,时而啄一啄地面,时而交颈相亲。不知它们待了多久,只听得一声悠远清脆的鹤鸣,屋内终于传来了婴儿响亮的啼哭声。那一对鹤展开翅膀在院中引颈高歌,直至天光大亮方才离去。
鹤是吉祥的鸟,庄之涣抱着自己来之不易的独子想到,他的儿子定要同鹤一样高洁傲岸,做人世间的君子。
可现如今君子见不着爱妻,混沌的如同一具行尸走肉。他睡不着,经常枯坐一夜直至天明,神都山道路不通,天气冷得连信鸽都飞不出去,他心头的焦苦渐渐弥漫全身,连最后一点甜都失去了。没有唐棠,他开始活成一个清心寡欲的神仙,不自渎,不吃不喝,号称辟谷。
这一日他送衣服去洗衣房,从衣襟之中抖出来了一个小小的布包。布包里面裹着一根银针,上面的乌绿色丝毫未褪。庄换羽心头一动,连忙把衣服收好。他吹了灯躺在床上,用那根银针戳破了自己的手指。
天道院门楣耸立,巍峨庄严的主殿中正不知因何穿出阵阵斥责。
庄换羽跪在正殿中央,眼神满是不服。
“我不爱他,为何要娶?”
庄之涣面色涨红,指着他的鼻子斥道:“轮得到你说爱不爱!唐家对你母亲有大恩,若不报恩,那我们算什么东西?这婚事是你母亲定下来的,你娶也得娶,不娶也得娶!”
庄换羽冷笑一声抽出长剑,“好,那我便去问问我娘,用儿子的一生悲喜来报恩,到底是值不值得!”
他的剑还没靠近脖子,剑尖就被一只手牢牢握住。九皋锋利如斯,那人的血顺着剑身流下,皆落在庄换羽膝下的刻花地砖上。
“不值得。”
脸色苍白的唐棠看了他一眼,低声道,“为了不爱的人死,更不值得。”
唐棠体弱,经不住这样的疼痛和失血,他的脸色很快苍白下来,唯独握着九皋的那只手下了死力气。庄换羽不敢硬抽,怕割断他的手指,只好瞪了唐棠一眼,冷哼一声丢了剑。
“伯父,”唐棠抽手行礼道,“我想问他一句话。”
庄之涣面色难看,重重叹了口气点点头,唐棠把不停流血的手藏入袖中,低头望向庄换羽问道:“你是不是无论如何不肯娶我?”
庄换羽眉头微皱,说道:“我成婚只为娶心爱之人。我不爱你,自然不娶。”
“好。”唐棠点了点头,用宽大袖子掩住自己流血不止的手说道:“好,庄换羽,有朝一日,你会来求我的。”
他说完便转身离开,庄换羽看着他一路滴下来的血迹,眼神渐渐放空。其实他并不想让唐棠知道今日的争执,他虽然一口咬死不会娶,却无论如何是不想让唐棠这样伤心的。
到底曾经是两小无猜的青梅竹马,也是庄换羽在天道院从小到大唯一的朋友。可是谁能想到分道扬镳来的这样突然。庄换羽一颗真心扑在阿蕴身上,什么天道院什么唐棠他通通看不见。
“那是妖女!你怎么能喜欢一个妖女!”
“我不会帮你的,背叛师门天理难容,会被天道挫骨扬灰的!”
唐棠的声音充满了恐惧和不解,它们宛如一把又一把钢刃,死死钉住了庄换羽跳动地心脏。鲜红的,炽热的血液似有生命般粘稠涌动,它们一滴又一滴地落在地上,渐渐堆积成一个小小的血洼。
画面忽近忽远,庄换羽觉得自己像一张纸一样飞起来,身体猛然悬空失重让胸口肋骨里的器官紧缩,被钢刃钉住的心脏激烈挣扎着,最终在心绪无声落地后,不甘地放松下来。
面前的唐棠一张小脸血色尽失,他侧躺在床,胸口处赫然插着一根拇指粗细的金管,满室血腥气浓郁到几乎叫人发疯。
“你害了阿蕴。”庄换羽听见自己说,“这是你应得的。”
唐棠听了这句话,几乎下意识地闭上了眼睛,他的身子微微颤动,看上去可怜极了。
“……我没有害她。”唐棠哑着嗓子说,“不是我。”
他复又睁开眼,像是要为自己争一个清白似的半撑起身子来,庄换羽这才看见,他的双脚被锁在了床上。应当是被禁锢在此。
“我以唐家上下一百二十七口发誓,害阿蕴坠崖的人不是我。”
他的一字一句说得极其用力,仿佛每一个字都会从他的喉咙里剜出一口鲜红的血。他握在床沿的手突出青筋,似乎想极力挣脱禁锢。庄换羽想捂住他的嘴,想大声怒吼“阿蕴算个什么东西”,想叫人来除去他胸口的金管,可是他在自己的身体里一动不能动,甚至连声音都发不出一丝。
“那是只有我们两人知道的上山小路,神都山上的禁令只有你我和乔医生可以不需要令牌进入,乔医生下山半年有余,不是你,难道是我亲手,把阿蕴推下山崖的么!”庄换羽听到自己的声音恨极了,“你说我总有一日会来求你,如今桩桩件件,还说不是你?!”
唐棠梗着脖子,怎么也不肯低头。衣襟处露出的一点锁骨高高耸立,可知他身上瘦成了何等模样。
“你被天道院庇护十几年,今日取血救阿蕴就当你还清了。待阿蕴醒后,我天道院与你汶水唐家,再无瓜葛!”
他控制不住的甩袖离去,只把脸色苍白的唐棠留在了原地。
阿蕴坠崖伤势极重,除了龙血,世间再无药可救。蜀中唐家拒了他,唐棠不肯见他。庄换羽想到躺在床榻上气若游丝的阿蕴,心口一阵绞痛。唐棠说自己总会去求他,唐家执意不肯给龙血,这是他们算好的,算好了用心上人的命来要挟自己,要自己舍去尊严,屈膝跪在唐棠面前。
可他不想跪。庄换羽回头看了一眼唐棠想到,既要鱼死网破,那就谁都不要怪他心狠手辣。
绑架唐家的小家主比想象中的容易太多了,唐棠对上他几乎毫无还手之力。虽然如此对待从小一起长大的青梅竹马让他心中有愧,可是人世间走一遭,总要有舍有得。今日他舍了和唐棠十数年的情分换得阿蕴平安,庄换羽狠下心来抬步离去,至少现在,他不会后悔。
背叛师门也好,挫骨扬灰也罢,他选了自己的路,就绝不回头。
他在心里愤恨道:唐家,唐棠,我绝不回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