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雪迎接到蔡之电话的时候正在给从法院接的援助案扫尾，她火急火燎地摁了接通键，顺手点了个免提，就把手机放在桌上，接着理手上的材料。
“你好，是曾总给我的您号码，是，张雪迎女士吗？”
“……对，你好，请问你是？”
“我是肖宇梁的经纪人，来跟您商量一下…”
“哦哦，是那个曾总…”材料基本都整出来了，张雪迎松了口气，摁了呼铃让实习生进来取，一边拿起手机终于分出了一些精神，“是跟肖先生那个对赌有关的对吗？曾总和我聊过，上次都聊的很清楚啦？是还想和我确认什么问题吗？”
蔡之那头也开着免提，听闻此言疑惑地看向自家老板，发现肖宇梁紧锁着眉毛，完全不知道怎么回事的样子。
“他找你聊过？”肖宇梁直接自己拿过手机，直接开口问了，那头张雪迎有些惊讶：“等等…你找我是为了什么？”
肖宇梁表明来意：“就我现在的一些现状看看怎样才能减少对赌协定的损失吧，如何才能找到漏洞或者是可乘之机…”
张雪迎那头沉默了一瞬，而后的语气似乎有些无奈：“我大概明白了…您最近几号有时间？约个地方把事情全都摊开讲吧。”
肖宇梁这里已经有几分判断，拿过自己手机点开和曾舜晞的聊天框翻看记录。最新一条是半小时前曾舜晞回复了他，要去睡午觉。肖宇梁一边敷衍地应了张雪迎几句，索性直接丢给蔡之让他去定见面时间，自己则又把和曾舜晞的聊天记录往前翻了翻。
话说开后两人的关系算缓和多了，然而隔着冷冰冰的屏幕还是感觉有些尴尬。才解除误会，肖宇梁其实分分刻刻都想腻在老婆身边，然而事业批omega似乎很忙，连回消息都会延迟半小时到一小时，而且自己这边烂摊子也一堆，经常有些事情脱不开身要去处理。
而且或许是演员的职业要求，肖宇梁情绪其实很大开大合，没想着的时候还能专注陪陪大拿，联系联系人脉，一想起曾舜晞就是想得要死的程度，对身边一切事情都没有耐心。但是曾舜晞似乎就算熟起来了情绪也还是内敛的，肖宇梁花了好长时间才慢慢适应他是性格使然而不是不爱自己。
好吧，也不能怪曾舜晞，是自己太粘人又太没安全感了。
可是，听张雪迎这话里话外的意思，曾舜晞似乎早就和她聊好了要怎么办，而自己作为当事人反而一无所知。这种被蒙在鼓里的感觉让肖宇梁烦躁，恨不得现在就奔去曾舜晞那儿问个清楚，然后再揪着人亲上一会儿，如果碰上曾舜晞心情不错也不太忙，还能抱着人卖个惨，撒撒娇，被摸摸脑袋什么的。
他今天陪那大肚腩老板一天的笑了，弯腰都快把他累死了，非常需要人哄哄他，最好是温暖柔软，泛着柑橘香的拥抱。他已经快一个星期没见到曾舜晞了。
肖宇梁想着想着又忘了自己一开始是在生曾舜晞的气，现在转而在因为不能立刻见到曾舜晞而生起自己的气。蔡之那边挂了电话，看自己老板戳手机屏幕的力度快把手机戳出个洞。
肖宇梁下午接了个拍摄，同时还有工作室会议要开，几家品牌又要和工作室那边谈和那个小鲜肉的合约，肖宇梁还没来得及看这些合约内容，直接决定开个视频会议比较快。那边还要给其他的艺人安排工作，这些平时都不归肖宇梁管的，这会儿大家都谨慎，什么好歹都得给他过目一遍。企划最近好像又有什么新点子，看能不能让肖宇梁出马带一带工作室准一线的艺人，炒个热度，塞到哪个平台爸爸的新综艺面试面试，去爆红一把；剧组那边监制也得他跟着去，缺太多次让副监一直看着也不好。
事儿这么多，蔡之几次被折腾得信息素混乱不得不吃药解决，这刚开始跟着肖宇梁一块儿吃，心里还平衡点，现在肖宇梁跟曾总和好了，更仗着自己这一点虚弱天天想着怎么和老婆卖惨，自己这个经纪人怎么劝他吃药都没用了。
…真是…人不结婚真不知道还能这么不要脸…
蔡之在前排狠狠嚼药片，暗暗腹诽自己这个有了老婆就忘了下属的老板，后来一想也没什么被亏待的，肖宇梁有时为了让他多睡会儿甚至还专门去旁边酒店订房间，都不让他在车里睡。
怪自己…当初干什么不好，要来干经纪人…
结束了拍摄就往剧组赶，蔡之提醒他在这紧凑的时间段里和张雪迎约了晚上六点，正好剧组有半小时饭点，见面的地方定得比较近，到时候让张雪迎等会儿也行。
没想到张雪迎不是个好打发的，黑着一张脸把笔往桌上敲得震天响。一桌菜整整齐齐丝毫未动，不知道是饿得还是等得不耐烦了。然而肖宇梁更是一进包间就愣了一下，当然是因为张雪迎旁边还坐着曾舜晞，穿着西装，显然刚下班赶过来。
肖宇梁当然没想到张雪迎说的“见面谈谈”还包括曾舜晞一起。他又有点怨怎么曾舜晞要来和他见面居然不提前讲，走过去的脸色不自觉得都冷了些。
张雪迎也是个奇人，完全不像之前见过的那些虚与委蛇的律师，也完全没有虚伪的社交面具，看肖宇梁冷着个脸，脾气一下子就上来了，毫不客气开口就冷嘲热讽：“真没见过迟到的人脾气还最大，也不看看自己什么处境还在这儿耍大牌？”
肖宇梁多看了她两眼。有点震惊这律师完全不怕得罪人的样子，心直口快得很。
张雪迎不满地提高了点音调：“看什么看？你们两个真不是我说的，要不是今天肖宇梁给我打电话，我都要以为之前和曾总都谈的好好的呢！还以为你们夫夫感情多好，这点事儿都说不明白，还得重复做无用功！”
肖宇梁先挑重点指正：“你怎么喊我大名喊他就是曾总？我不是你客户？对我不需要客气一点吗？”
张雪迎瞟他一眼，丝毫不惧：“我看你也没对我多客气，况且我主要客户本来就是曾总好吗？你担心的那点事儿不会发生了，不用请我给你兜底。”
肖宇梁一头雾水，谅是解释了也没听懂。什么意思，自己担心的什么事儿不会发生了？她怎么知道自己到底在担心什么，这还没开始聊呢？
张雪迎看了曾舜晞一眼，催了句：“干嘛呀，还不说，真要当田螺姑娘啊？”
肖宇梁啧了声：“你和曾总说话总得注意点吧？”还没来得及怨曾舜晞，那边电话铃声响起，曾舜晞看了一眼就离开座位出了包间。
张雪迎幸灾乐祸地看着他：“晚了吧…！”
蔡之在一旁可没闲心，看都过了十分钟了正题还没切入，免不了着急催了两句，结果张律师和自家老板意思倒是很坚决——等曾舜晞回来。自家老板跟没事儿人一样，甚至有一筷子没一筷子地边吃还边喝张雪迎闲聊。
聊到一半，张雪迎看了眼手机的新消息，突然正色了起来，闲聊话题由此戛然而止：“曾总说他公司那边有事，他得紧急回去处理一下。本来这个事他说他要和你当面讲的，但他最近确实太忙了，不得已才是我来跟你说。”
蔡之小心打量了一眼，肖宇梁竟然面色如常，很是平静：“你讲。”
“你现在运转最困难的方面不外乎是因为几个投资方撤资，资金链断裂，与品牌方合同违约赔付违约金，总的来说就是钱不够。而你又签了对赌，因此这还关系到了你工作室日后性质的问题。资金的问题，你不用担心了，曾总替你贷的款应该这几天就能批下来了。”
蔡之一口水呛在喉咙里，半天没顺上气，咳了一会儿，不可置信地问：“…什么？什么贷款？”
“而且，相信你已经尝试过了，你手上根本没什么能通过那个债权人信誉检查以作担保的东西，能拉的资金都跑遍了吧？曾总如果只以他自己的资产去抵，也不太够你们娱乐圈那个烧钱的架势，所以他计划用公司股份作质押去贷款。”
“我靠不会吧？”蔡之嗔目结舌，不敢相信这么大的事儿居然曾总一个人就去直接办了，连商量都没来商量过。虽然肖宇梁也瞒了那曾总不少事儿，但那都只是没睡觉没吃饭这种小事儿。以自己股份为担保去质押贷款，还是贷给肖宇梁的工作室，这种事儿曾舜晞居然一个人说决定就决定了？
怕不是疯了吧？
蔡之连肖宇梁脸色都忘了看，连肖宇梁的声音甚至都没听清，直到肖宇梁第二遍喊他，他才慢慢反应过来。
“几点了？是不是该走了？”
“你别怪曾舜晞！”张雪迎急忙出声，“你别怪他，是我这边正好认识个比较靠谱能帮上忙的，愿意贷款，我跟他提了这事儿到他拍板做决定还不到两小时！你哪里等得起！但是得股东占股数超过51%他才能去质押，所以这几天一直在找各个股东周旋谈判…他单是和陈钰琪还有rainco吵架都吵了不知道多少次。今天我说要来见你，他居然真的能挤时间来…”
肖宇梁平静得叫人害怕：“…我怎么可能怪他？”
张雪迎却莫名怯了一些：“可是，我看你…”
场面一度冰冻下来。
肖宇梁保持着那个姿势不知在想什么，半晌起身回头离开：“蔡之，回剧组吧，晚上的戏要迟到了。”
蔡之曾经以为他老板最可怕的时候是皱着眉语气不善的时候，现在他不得不推翻，肖宇梁最可怕的时候应该是你明知道他该有点什么反应，可是他却什么情绪都没有，冷静到像个机器人一样一丝不苟完成所有程序约定好的字眼。
今天晚上的戏拍得特别快，虽然肖宇梁没有发火也没有臭脸，但是他身上的低气压任谁都觉得浑身不舒服。连导演都忌惮了几分，有一丝看他脸色的样子。
要收工的时候肖宇梁甚至还给大家点了夜宵。自从有风言风语传剧组要解散，没有投资拍不下去之后，剧组所有开销都紧巴巴的，虽然盒饭福利从来没少过，但大家或多或少都能从导演编剧的态度悄悄切实一些传闻。更别提夜宵了，大家面面相觑，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最后只能勤快地多喊了几声“谢谢肖哥，谢谢肖哥！”
肖宇梁先回了保姆车，剩蔡之安排了一下夜宵问题。他以为回到车上能看到肖宇梁休息或者跟谁打个电话什么的，结果走近了发现肖宇梁拿着pad已经提前开始开视频会议了。
蔡之提心吊胆地在副驾驶坐了会儿，没想到肖宇梁这视频会议开得还不是一般的认真，可惜蔡之太困了，大概刚躺上椅背就睡过去了。
他是被车的颠簸弄醒的，因为下意识还是以为自己在开车，疲劳驾驶了，蔡之几乎是惊恐地瞬间从副驾驶座弹起来，看到车确实在平稳地开，他一扭头，是肖宇梁把着方向盘，看到他醒了也没什么反应，继续安静地把着方向盘。
蔡之这回是真的有点被吓到了，连哭腔都被逼了出来：“老板，肖哥，你别这样，我真害怕。”
肖宇梁并没有回他，车超左拐弯，慢慢靠边停，肖宇梁在口袋似乎想摸烟，最后还是止住了动作。蔡之左右环顾了一下，发现竟然是自己家那边。
“你回家睡个觉，休息一下，这一周肯定累了。”肖宇梁言简意赅，就像他今晚的风格，“视频会议那边开完了，你别担心，我喊小钱记了会议内容，你到时候找他要一下。我还有点事，不能送你到家门口。”
蔡之把这车门把手，迟迟不肯拉开，还是一脸担忧地看着。肖宇梁揉揉眉心，语气里终于有了一点无奈的情绪：“下车。我没事，我是去找他，不会出事。”
蔡之下车，和肖宇梁疲惫地道了别，又目送保姆车在寂静的大路上打转向灯掉头。太晚了，连红绿灯都全改成绿灯了。蔡之这时候才觉得浑身都要散架，同时又想着肖宇梁是什么铁血体质，这都还能开车…
电梯到13楼的时候，灯都是灭的，肖宇梁摸黑走过去，果然看到会议室和一间办公室还亮着灯。办公室是空的，他又往会议室走，看到一个小小黑团趴在桌上，手边的电脑还亮着屏幕，甚至做讲演的投影仪都还没关，嗡嗡地工作。
肖宇梁走过去，推开门，没想到趴着的曾舜晞几乎立刻就醒了，回头的时候眼睛都还是迷离的，却在看到肖宇梁后懵懵地眨了好多下眼睛，脑子转不过来的样子。
“…你怎么来…”曾舜晞张开嘴却难发出声音，嗓子干得很。两个人相顾看了很久，肖宇梁突然笑了，这是他今晚第一个笑，全是疲惫。他无力地张开双臂，轻声问：“想抱一下吗？”
其实明天，哦不，应该是今早，就要开股东大会投票了，rainco还是不赞同他的想法，两个人才吵得很凶。联系的其他股东加起来也不知道最后投票能通过多少，曾舜晞神经紧绷了好久，拿出了自己以来最强势的工作态度，就为了证明给那些股东看自己是足够可靠的。甚至连肖宇梁都没来得及告诉，他想一切都敲定之后再把解决好的问题告诉肖宇梁。
可是这个时候这么简单的五个字却瓦解了他所有的盔甲，曾舜晞鼻子一酸，也张开了双臂。
“……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