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气预报提醒您，今日17时至19时本市有暴雨转特大暴雨，提醒市民出行注意……”
天空黑压压的，燥热的空气使人的心情异常烦闷。街道上行人稀少，很多店铺已经关门歇业，只有一家店铺还有微弱的灯光。
♫
“真正想要的都被别人拿走，
没决定太多事就这样到了今天，
然后接下来变成了硬撑的烂局
再打一剂希望麻醉了痛苦
只能进，不能退，扛不起，放不下
不得不走下去
我们半推半就的人生
没有和你一样被眷顾的未来
我们半推半就的人生
怎么过啊，怎么过啊……”
♫
店里没有客人曾舜晞趴在柜台跟着旋律哼唱，是康士坦的变化球的《美好的事情可不可以发生在我身上》。
“美好的事不会发生在我身上。”曾舜晞是这么想的，至少十六岁之后他是这么想的。阴天总是伴随着坏情绪，他又想起了十六岁的事，痛苦的回忆仿佛又要把他拽回十六岁那年，这时一个黑色的身影突然闯了进来，打断了他的回忆。那个人浑身湿淋淋的唯独抱在怀里的背包还是干的。曾舜晞抬头才发现原来暴风雨已经来了……
“有雨衣吗？”男人声音沙哑表情有些阴郁，可奇怪的是曾舜晞并不怕他。
“有，我这就去给你拿。稍等。”说着便去货架后面的纸箱里翻找雨衣，在拐角处他忍不住回头看向那个男人。他衣服上的水落在地上蔓延开来形成一片不规则的水痕，再往上看见了男人漆黑的双眼。那个男人同样在看他。一道闪电划过，曾舜晞瞬间惊醒，连忙低下头继续翻找。
“给你。”
“多少钱。”
“不要钱……”他发现男人不解的神情急忙补充道“这不是商品，这是我们店里自己的，今天有暴雨雨衣都卖完了，只剩这个了。”
“谢谢了。”男人接过雨衣又转身投入雨幕。
这是他们的第一次见面，一个是表情有些阴郁的黑衣路人一个是耳机半摘不摘一脸惊吓的看店小孩儿。
这时的曾舜晞还不知道这将是他黑暗生活中的第一道微弱缝隙。
暴雨结束后淅淅沥沥的小雨又持续了好几天，开在老城区的小店原本就不好的生意显得更冷清了。曾舜晞有些跛脚，不剧烈运动平时走路不仔细看看不出来。因为恢复期没照顾好下雨天会有些疼，现在曾舜晞正在一边按摩右腿一边坐在柜台里面看店。奶奶年纪大了，下雨天他不放心老人出来看店，就让奶奶在家里休息了。现在店里就只剩他一人了，眼看快八点了也没什么人曾舜晞决定早点关门回去陪奶奶，奶奶有点风湿下雨天腿会痛回去要给奶奶揉一揉。店很小只有一个卷帘门，曾舜晞关完灯往外走的时候，马路对面过来了一群人。“糟糕，是老城区这边的混混。”曾舜晞加快了收拾的速度，就好像故意要拖他后腿一样，腿上一阵刺痛传来。等曾舜晞再次站立好的时候那群人已经走到了他眼前，他避无可退。
……
几分钟后人群散去，只剩曾舜晞一个人孤零零的侧躺在水洼里。他双手护头，白T恤上满是脚印，持续的耳鸣让他的大脑混沌。那群人走时的话还在回荡在耳边“这次先饶过你，下次再给这么少钱我就直接去找那老太婆要。”
曾舜晞缓慢的从地上爬起来，“这件T恤应该洗洗还能穿，反正我都湿透了连伞都不用打，省事了哈哈。”说着竟然还能从脸上挤出一个笑。他笑够了捂着腹部扶着墙慢慢行走。腿上的伤好像更严重了，他只能慢一点再慢一点。感受到滴到脸上的雨水消失了，抬头发现头顶有人为他撑了一把伞。
“小孩儿，难受就不要勉强笑了。”
是那个人，曾舜晞想。再次见到他竟有点高兴，好像连疼痛好像都减轻了。
“我就是摔了一跤。”不知为什么曾舜晞不想让面前这个人知道自己的处境，不想让他可怜自己。
那人向他身后看了看说“平地都能摔，你可真是个小孩儿。”
“雨衣还你，披上吧。别再受凉了。”说着摸了摸曾舜晞的头。
‘和那天的阴郁完全不一样。‘曾舜晞突然好想知道他的名字，他这么想也这么做了，他轻轻地拽住那个人的衣角问“名字…”
“什么？”
“你的名字，可以告诉我吗……”
“肖宇梁。对了我还不知道你叫什么呢，你借了我雨衣我还没谢谢你。”
“曾舜晞。”
“哦。”
气氛突然尴尬起来，两个人都有些无所适从。“我把你送回家吧，看你这样走路是不方便了。我背你吧。”最终还是肖宇梁打破了沉默。他俯身让曾舜晞趴在他背上给他撑着伞，便步伐沉稳地背他回家。
‘温暖的、干燥的’曾舜晞轻轻地蹭了蹭肖宇梁的背。‘好困，好想就这么睡过去……’
“醒醒，到家啦。”
“唔，我睡着了？”
“睡得可香了，就差流口水了嘿嘿。”
曾舜晞不好意思地擦擦嘴角，从肖宇梁背上下来。“谢谢你送我回来。”
“客气什么，你不是也借了我雨衣嘛。”
看着曾舜晞进了楼道，肖宇梁不知怎么地头脑一热冲他喊道:“嘿！小孩儿，忘了和你说了我是警察，以后你们这片儿都是我负责，你有什么麻烦可以找我。”说着可能觉得自己不像，又从兜里掏出警察证挥了挥“正经的警察！”
曾舜晞身形一顿，头没回地拐进了楼道，也不知道听没听见。
第二次见面，肖宇梁是从天而降的温柔警察而他是“摔”得满身是泥的笨蛋小孩儿。
“航航，生日去游乐园开不开心啊？今天爸爸也在，我们一家人一起去可以多玩一会儿。”是妈妈，妈妈还是那么的年轻漂亮，今天生日连一向严肃的爸爸脸上都挂着笑。欢快的氛围没有持续多久。嘭——
一辆失控的卡车迎面冲了过来。
“爸——妈——”
“小晞怎么出那么多冷汗，又做噩梦了？”
是奶奶。曾舜晞擦擦头上的冷汗，他发现后背湿透了，梦里的场景好像就在眼前。右腿也开始隐约的发疼。他松开了紧拽裤子的手，轻拍奶奶的手背安慰道：“奶奶没事的，我就是梦到了以前的事。你就是有点想他们……”
“人啊，要向前看。以前的事我们无法挽回，能做到的就是把握现在。你遇见了我，我就是你的家人。只要我老太婆有口气在就不会让你孤单一个人。奶奶会一直陪着你的。一切都会好起来的，会好起来的。”奶奶小声重复着不知道是安慰他还是自己的话。
“奶奶你一定会长命百岁的！”
“好，奶奶会长命百岁的。快睡吧，奶奶在这陪着你。”
……
潮湿、黏腻、烦躁、青草的味道。这是雨季的标配。也是肖宇梁现在的状态。他刚毕业没多久被上面分配到老城区最乱的地方执勤，说是锻炼锻炼新人，可真实原因是什么不言而喻。
肖宇梁刚处理完一个小型的街头斗殴事件，虽然过程并不是很和谐。他有他自成的一套理论，有时用暴力处理暴力会更快。他看样子确实不像个警察，比起警察他更像个二流子。难怪那小孩儿儿第一次见他吓了一跳。肖宇梁整理了一下衣帽。“爷这么帅的发型可不能毁喽。”说到小孩儿儿他还挺喜欢曾舜晞的，毕竟漂亮的人都合他眼缘，曾舜晞的眼睛比女生的还要大，上次给他撑伞他抬头向上看的样子，把他都看呆了。
“你需要什么？”
不知不觉肖宇梁竟然走到了曾舜晞的店门口。
“小孩儿，怎么就你一个人啊，家里大人呢？”
“奶奶身体不好，所以就我一个人看店。还有别老叫我小孩儿，我也没多小……”
“那叫什么，阿晞？”
“肖宇梁！”
“诶，乖～要叫哥。”
肖宇梁毕竟还在工作不能一直陪小孩儿儿闲聊，不过刚才的烦躁好像随着和曾舜晞的聊天烟消云散。我可能真的挺喜欢他的。肖宇梁这样想。
晚上十点肖宇梁巡逻着最后一班岗，十点多了雨依旧没有减弱的趋势，以往繁荣的夜市都早早收摊了。肖宇梁乐得工作清闲，想着转完这一圈就下班回家。他搓了搓胳膊想：虽说是7月份但是连着下了几天的雨也怪冷的。
路过曾舜晞的店没想到会亮着灯，想着进去打声招呼。却听到了意料外的吵闹声——
“该给的钱呢，不给够的话就把你的店给砸了！”
“这个月的保护费，我已经交过了，真的没有钱了，能不能下次，下次我一定……”
“别他妈和我废话，要么给钱要么我他妈砸店！”
“哟，是谁这么大的口气啊，当着警察的面也敢这么嚣张？”
突然出现的肖宇梁让所有人都有点措不及防。
“你又是从哪冒出来的，还有你说你是警察就是警察啊，我还说我也是警察呢。”说着和身边的人一起哈哈大笑。
“不想给钱是吧，弟兄们给我打！”
“阿晞你找个地方躲起来。”说完肖宇梁就加入了混战。
你说你呈什么英雄，东西要紧还是人要紧？他们砸砸东西撒撒气就好了，还好这回他们人少，如果人多了怎么办？你能一打五？。曾舜晞边给肖宇梁上药边说。
“嘶，阿晞轻点。疼。”
“现在知道疼了，打人的时候怎么不说。”
“我这是轻伤。他们可比我严重多了，你是没看见就那个带头的走的时候一瘸一拐的样子估计是骨折了，哈哈哈。”
“嗯嗯，你最厉害。”
“那是，我可是我们那届格斗冠军，嘿嘿。”
“哇！那肯定很多人喜欢你吧，你是校草吗？”
“那是自然咯，小孩儿～”
“肖宇梁你不要摸头！”
“哇，阿晞好凶哦～明明我刚才救了你，连句哥都不叫，好伤心～”
我看你是不疼了。说着往他伤口上一按。
“疼疼疼，不摸了不摸了。”
肖宇梁还是不放心曾舜晞，从那天起每天都会在晚上等曾舜晞关了门再离开。
他们经常见面，肖宇梁会给曾舜晞讲他在警校里的生活，主要是他的丰功伟绩。每次听到曾舜晞夸他厉害就会好开心。
他们也会在一个晴朗的夜晚一起去看萤火虫。
“哇，这里好漂亮啊！”
“真是个小孩儿儿，就看个萤火虫就这么开心？”
“是真的开心，之前都没见过。”
“那给你捉一个”说着肖宇梁就拿着喝剩下的矿泉水瓶子跳进了草丛里。
“你在边上等着我。”
“给你”肖宇梁把藏在身后瓶子交给曾舜晞。瓶子里的萤火虫在黑暗中发出点点荧光，很漂亮。
两个人就沿着路边慢慢往回走。
“月亮。”曾舜晞突然说。
“嗯？”
“你的名字在我的家乡是月亮。肖宇梁，小月亮。”看那也是你。说着指着天上挂着的月亮。
“那我是月亮的话，阿晞就是太阳。月亮和太阳很搭哟～”
那你可以只做我一个人的月亮吗。这句话曾舜晞只敢偷偷的在心里说。他害怕听到问题的答案。
他们还是会每天见面，一起说说笑笑。可是好像也就仅此而已。
生活就这样平淡却安稳地度过。最先发现曾舜晞变化的，是奶奶。奶奶说他笑比以前多了，人也开朗了。
“小晞是交到新朋友了？这么开心。”
“嗯，他是一个很好很温柔的人。”
“那挺好，小晞有朋友了。奶奶也跟着开心。有时间也让奶奶见一见小晞夸过的人。”奶奶笑着说。
“好，有机会一定。”
最近天气不错，雨小了很多。放了假的孩子憋了好几天现在终于可以出来撒欢了。店里的客人也多了起来，上次的混混被肖宇梁打了一顿没再找过麻烦，这段时间应该能多些收入吧。曾舜晞开心的想。
快过生日了。可自从父母出事以来，曾舜晞就没有再过过生日。他在惩罚自己，因为他的任性害了父母，他不配过生日。
可肖宇梁不这么认为。他说：阿晞你不应该一直活在过去，那不是你的错。
“阿晞你还小，我不想你一直活着悲痛之中。我希望你能快乐地度过你最好的年纪。”
“最好的年纪吗……”
“你真的觉得我现在是在最好的年纪吗？”
“是真的，阿晞。”
“好。”
生日当天肖宇梁兴奋极了，比曾舜晞这个寿星还激动。又是布置现场又是订蛋糕。还说：阿晞的成人礼一定要隆重些。
奶奶的身体也好多了，执意要下厨说小晞没吃过饺子要给小晞多包点。还说让宇梁留在家里住一晚，小晞和你在一起的时候最开心。
时间快到了，肖宇梁说要出去取蛋糕。让奶奶和曾舜晞先吃着，他马上就回来。
可是半小时过去了，肖宇梁还是没有回来。曾舜晞打了好几个电话一直没人接。
“奶奶你先吃着，我去接下他。”
雨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下大的，电闪雷鸣像是他们第一次见的那天。
曾舜晞打着伞迎着风往前走，在路边他发现了装蛋糕的盒子，是肖宇梁给他订的蛋糕。蛋糕歪歪扭扭的躺在盒子里，那些精美的花纹都已经变了形，宇航员手中月亮也掉了下来滚到路边，脏兮兮的好可怜。
曾舜晞没有由来的心里一紧，肖宇梁会不会出了什么事？他不敢再想下去。
找到肖宇梁的时候，他正一个人靠在巷子的墙边。雨落在他身上他的身影快要和周围的环境融为一体，仿佛转眼就会消失。
曾舜晞赶忙上前给他撑伞。
“肖宇梁你没事吧？”
“我当然没事，我可是格斗冠军哎……”
曾舜晞才不信。
“不管有没有事我先带你去医院检查一下，医生说没事才是真没事。”
咳咳咳！肖宇梁突然开始剧烈地咳嗽，嘴角渗出鲜血。
“你还说你没事？！”说着曾舜晞拿开了他挡在腹部的手，映入眼帘的触目惊心的伤口。
“阿晞，不要害怕。我最后还是打赢了哈哈”鲜血开始从肖宇梁的伤口涌出，他咳出了一口血。
“你不要说话，我带你去医院！”曾舜晞背起肖宇梁要带他走出小巷。
“你醒一醒千万不要睡着啊！”
雨一直在下，路上根本就没有行人和车辆。曾舜晞背着肖宇梁艰难地往前走。他的腿又开始疼了，曾舜晞从来没有如此厌恶他那残疾的右腿。
曾舜晞觉得自己是不详的化身。他带来的厄运在十六岁生日那天害死了父母，让自己右腿受伤，现在又害了肖宇梁。
“肖宇梁你坚持一下，我已经打了120，救护车一会就来！”
“有没有人啊？快来救人啊！”曾舜晞对着路过的车辆大喊。可是雨声太大了，他的声音被淹没。
“肖宇梁！肖宇梁你醒醒！我不会让你有事的，我要带你回家！”
……
滴答——滴答——吊瓶在缓慢的工作。
“医生他已经睡了一天了，怎么还不醒。”
“病人已经脱离危险，醒来只是时间问题。家属不要着，病人现在需要静养，还有照顾的时候注意伤口不要感染。”
“好，谢谢医生。”
曾舜晞让奶奶先回去休息，曾舜晞眼眶发青，他已经两天没合眼了。
“肖宇梁你怎么还不醒啊，医生明明说你没事了……”
“是我害了你，都是因为我。你如果一开始不救我就好了……”
“哥，你什么时候醒过来啊……月亮是不会消失的你要快点醒过来啊”
曾舜晞的抽泣声在安静的病房响起。
“阿晞…”
“肖宇梁！”
“阿晞你不要自责，别人都说我是个烂人，我也这么觉得，我本来也不是什么好人，上学的时候打架斗殴抽烟喝酒泡吧一样没少，哪怕现在当了警察我依然那么觉得。可是阿晞你知道吗……我突然发现原来我也可以保护一个人，也能让别人开心，我也是有用的。所以我要谢谢你，阿晞你很好……”
“肖宇梁…”
“不要再哭了阿晞，我刚才听见你叫哥了，能再叫一次吗……”
“哥，哥哥……”
“诶，我在呢，阿晞。”
肖宇梁笨手笨脚地给曾舜晞擦着眼泪，可是曾舜晞眼泪就想开闸的洪水一直流个不停。
“唔”
肖宇梁吻上曾舜晞的唇，堵上了他的抽泣声。用额头抵着曾舜晞的额头，近到曾舜晞能感受到肖宇梁呼出的热气。他在肖宇梁的漆黑瞳孔里看到了自己。他听见肖宇梁轻声说———
“阿晞，我爱你。”
“美好的事可不可以发生在我身上”我想这次的答案是可以。
他心中的风雨停了。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