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晞这觉睡了一整天，异常到让肖宇梁又请了两天假来陪他。醒来的时候他看到肖宇梁眉头紧蹙，手也攒着，他钻进肖宇梁怀里，才发现原来他整个身体也僵硬着。 这样睡怎么会舒服嘛。小晞像哄小孩一样轻拍肖宇梁，轻声哼唱宝贝快睡的调调。 没有用。肖宇梁甚至一个激灵醒了过来。 他胡乱抹把脸，迷迷糊糊口齿不清道：“你醒了。” “嗯嗯。你做噩梦了？我看你睡得好不舒服。” “……什么都没梦到，”肖宇梁摁着太阳穴想了想，“可能也梦到什么了，想不起来。” “你是不是和我玩累了？” “不是。”肖宇梁摸摸他的头，“你有没有身体不舒服的？” “没有啊，就是容易困，明明夏天快过去了。”小晞坐起来，双目失神地盯着某处，打个颤回神，下床拿起床头的玻璃杯吵着要喝水。 肖宇梁也起来煮粥，正要问里面要加点什么，扭头刚好看到小晞倒地上，应着玻璃碎裂的声音变回小狗。他一愣，走过去抱起小晞，摇了几下没反应，他连胸膛的起伏都弱得厉害，手指试探的时候甚至感觉不到呼出来的气。 肖宇梁发了疯一样开车去宠物医院，途中闯了好几个红灯差点发生车祸。兽医检查完说并没有检查出什么，肖宇梁念念叨叨说：“对啊我应该去医院…小晞是人啊…” 他两手捧着狗狗，姿态有些佝偻地去找医生，医生诧异:“我这里不给动物看病，不好意思。” “他是人！你看一下，他真的是人！” 医生沉思一下，说：“我院的精神科也不错的。” 肖宇梁有些绝望，颓然摔坐在椅子上，有个小女孩走过来想摸摸小晞都被他凶恶的眼神吓走。 坐他旁边的一个男人似乎在等什么，手肘撑着腿紧握手机，痉挛一样抖动的双腿让他整个人显得难以接近——他似乎太紧张又太恐惧什么事或物，肖宇梁有些瘫靠着椅背，小晞就躺在他的腹部，他从来没有这么乖巧过，肖宇梁第一次认真注意自己呼吸的节奏，仿佛这样可以借给小晞一点力量使他有点生息。那人的手机响了，肖宇梁不知道怎么想的，身体一动没动只有头转了过去看他接通，那人嘴唇翕动半天讲不出一句完整的话，手机脱了手摔到地上，肖宇梁感觉自己又听到了玻璃杯碎掉的声音，男人捂住脸从指缝漏出沉闷的哭音，没一会儿有人小跑过来，对着他劈头盖脸骂骂咧咧，说他连最后一面都没有勇气去看，说他没用，说他是个懦夫，又急匆匆跑向走廊尽头，肖宇梁冷漠地看他艰难撑手把让自己站起来，失魂落魄地离开。 他无意识地揉揉小晞软乎乎的耳朵，盯着小小的身体沉默了好久，路过的护士病人都忍不住侧目看两眼，他突然觉得自己和那个人没什么两样，都是没用的家伙。 小晞快到深夜才睁开眼，怀抱宇航员水晶球的小夜灯闹着想去楼顶，肖宇梁不敢不从，在他看来小晞的吵闹已经在生命贷款了，现在就像是要让肖宇梁他亲手凌迟自己。 他意识到自己忽视了那么多次小晞的异常。 爬到顶楼，小晞找了个地方坐下，把夜灯放在腿上打开，天空太高了，映射在天花板就能看到的宇航员都看不到了。 肖宇梁喉咙干涩，脑子神游了起来，他在想，那个大水壶在哪里，为什么没有让小晞用大水壶喝水，就不会摔碎玻璃杯，就不会昏倒。他把责任推卸到那个可怜的玻璃杯上，不愿承认自己的注意力其实很少放在小晞身上。 小晞拍拍旁边，照顾肖宇梁坐过来。肖宇梁把小毯子盖到他身上，“小晞，你……” “不知道，别说。我没有不舒服。”小晞打断他，“应该说是预感吧，是这个词吧？” 肖宇梁从脑海里翻找他和小晞相处的片段，从他接受自己变成人，到学习穿衣服，用一天的时间适应吃饭不去趴在地上，中间夹杂几个出门时回头看到他恋恋不舍的眼神，他的目光落在夜灯上，那是教小晞学习家电和各种数码产品使用的时候，小晞自己选的买的，硬掰他的手指去输入指纹，手指差点没掰断。 那段时间晚上小晞会窝在他的臂弯让他讲故事，买的好几本小孩子看的带拼音的童话书，还有按一下就会发声的挂画。 是他一笔一画地把这张白纸写满自己的名字。 肖宇梁捏捏他的手，听他慢慢地在说：“肖宇梁，很高兴能认识你，很高兴你没有拒绝我。当时他说他有事要把我交给你，我好不情愿啊。其实我知道很多你的事情，好几次他去收拾你的烂摊子我都听到了，当时脑子里出现的就是一个会把我随时扔掉的家伙，超害怕的，但我只是一只狗狗，我能怎么办呢？我甚至把自己的小被子都咬烂来抗议了，他说我那段时间特别吓人。 “他说你喜欢狗狗，我不信，他说把我交给你万一能让你收心呢？我不信。 “我被丢过，我好怕再被丢一次。 “你没有。甚至现在在陪我度过生命的最后一点点时间。宇梁，我之前说过，现在要再说一次，我好喜欢你啊，是情爱的喜欢。” 小晞抬了抬身体去亲吻肖宇梁的脸颊，肖宇梁从他的眼中看到自己。 但是为什么喜欢上你会变成这么残忍的一件事。 “仔细想想，他是不是惧怕和我分离呢？所以才把我托付给你。 “肖宇梁，你知道我在干什么吗？我在许愿，我希望我闭上眼睛，会变回原来的样子，这样你就可以轻而易举把一只死去的狗狗扔掉。” 算一下，小晞虽然是少年模样，但他确实在狗狗里算是寿终正寝。思来想去，也只能说是时机不对，遇到得太晚。 肖宇梁听着他说的每一句，手都在握得更紧，小晞分明知道他在忍耐，但还是义无反顾地说着会让他生气的话。 “这时候应该来一场烟花的，我看动漫里，表达心意之后都会适时地有一场烟花。” 你那是表达心意吗？你那是讲遗言。肖宇梁扣住小晞的十指，紧紧地想要挽留。 “宇梁松手啦。 “要想我哦。” 小晞晃动的双脚渐渐停了下来，万籁俱静，肖宇梁只能听到自己沉重的呼吸声。 日出将升，刺痛他的双眼，他低头看怀里的人，心里有一瞬间的庆幸。他才不要小晞如愿以偿，什么轻而易举地扔掉，他才不会那样做。 然后他发觉怀里空了。 小晞还是变了回去，变回雪白小巧的茶杯犬，小小一团，藏在毯子下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