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县长被抓了,上了市电视台的新闻。电视里正在播,风扇吹着黏糊糊的风,夏天,真的烦。肖宇梁说不上心里是什么滋味,他还记得当年那个人送他的第一杯水,是什么来着?可乐还是咖啡?也是一个夏天,操场上人来人往,曾瞬息突兀的出现,歪着头,顺毛,大眼睛,看上去很乖,冲肖宇梁笑:“肖宇梁,你认识我吗?”
肖宇梁低下头,违心的摇头。
“嗯,没关系,我叫曾瞬息。这个送你。”
想起来了,是一杯奶茶。
2
“这就是你的家?”曾瞬息的语气很平静,肖宇梁听不出来其中的情绪。城乡结合部棚户区的一处落魄户和县长的小儿子成了亲密的朋友。说起来有些不可思议,可是那个人好甜,看上去像一点也不像男的,像一个可口的水蜜桃。随便咬上一口,汁水四溢,香甜沁脾。肖宇梁好想咬上一口,可是他不太敢。
肖宇梁还是照旧,低着头点点头。
曾瞬息还是没有情绪,只是叹了口气说道:“算了,我去找别人吧。”
他掏出小灵通,皱着眉头烦躁的翻动着通讯录,好像在为挑选谁而发愁。肖宇梁依旧低着头,咬紧牙关一言不发。
原来他肖宇梁,在他曾瞬息眼里跟那些人没什么不一样。
3
“肖宇梁你来接我吧,我喝醉了。”
凌晨两点,肖宇梁接到了曾瞬息的电话,电话那头是震耳欲聋的响声。曾瞬息好像跟很多人厮混在一起,有男也有女,他们在喝酒,他们在跳舞,听上去很快乐。
高中毕业之后,曾瞬息去上了大学。肖宇梁去读了个中专,出来后做了面点师傅,当个厨子,挺好。等他攒够了钱,就去镇上百货公司旁边开个烧饼店。
两个人早就没了联系,直到曾瞬息喝醉了之后的电话。肖宇梁沉默了一下,不过是几秒钟,其实好像自己脑子都还没有清醒,就直觉似的说出了那句话:“你在哪里,我去接你。”
电话那头是一群人爆发出的笑声,曾瞬息把电话拿的离自己远了些,声音好似在云端飘着,那么虚无,但肖宇梁分明听到他对着电话那头的一群人说道:“看吧,我就说他根本不会拒绝我的哈哈哈。”
又是一阵爆笑。
肖宇梁咬紧了后槽牙,不明白是因为自己的愤怒还是无能。曾瞬息像是喝醉了,若无其事的凑近电话接着说:“我在镇上歌舞厅呢,你十分钟能过来吗?不能我就跟别人走了。”
肖宇梁没有说话,沉默着挂断了电话。谁爱去谁去,爱跟谁走跟谁走,他不去。他烦躁的翻了个身,骂了句脏话。
随手抓了一件衬衣冲出门,外面下着下雨。夏天的闷热一扫而空,潮湿的气息让肖宇梁的愤懑一扫而空。他分不清脸上是泪水还是雨水,骑着他的破电瓶车冲向镇中心的歌舞厅。心里不断的咒骂着:去他娘的!随他吧,就随他吧,老子今夜就是要见他。管他怎么想呢,五年了,每个辗转难眠的夜里曾瞬息都出现在他梦里。就算被全世界嘲笑又怎么样,他肖宇梁又不想做谁的英雄。只要见他一面,哪怕被他踩在脚下,做他的狗又如何。
肖宇梁冲进歌舞厅的样子,真的像一条落水狗一样。睁大着眼睛,额前的碎发贴在头上。眼睛布满了血丝,咬紧牙关不把这些县城里有头有脸的人放在眼里。他怅然若失,在人群里横冲直撞,拼命寻找着曾瞬息的身影。
没有。他走了。跟别人走了。
肖宇梁甚至好笑的想着:超过十分钟了,他永远不会回头等我,就像五年前一样。
转身离开,肖宇梁丧了气,彻底成了一条流浪狗。他跌跌撞撞的往外走,人群避之不及,又好似在笑。歌舞厅里好吵,好像人间繁华本就应该这样。
“肖宇梁!”
他转身看到他,在人间繁华里宛若一尊菩萨。站在厕所门口,被人搀扶着,喝得脸都涨红了。曾瞬息冲他招手,好像全世界的钟都停摆,音乐也失去了声音,肖宇梁头晕目眩。根本不受控制的,双腿走向了曾瞬息。他在犹豫要不要牵他的手,五年前学校里试过一次,被曾瞬息仓皇无措的躲开。
看出了肖宇梁的瑟缩无助,曾瞬息主动抱紧了他,在他耳边说:“肖宇梁,好久不见,我很想你。”
肖宇梁整个人都被这句话困住,灵魂再也走不出身体。
他拉着曾瞬息的手,两个人跑着冲出人群。没有人追他们,但是肖宇梁却一刻也不敢停下。他怕他一松手,这个人又跑不见。在细雨里,曾瞬息从背后环抱住肖宇梁,一颗一颗的帮他解开衬衫扣子。风吹雨打,肖宇梁感觉全身的鸡皮疙瘩都起来了,但曾瞬息开心的笑了。他高举双手,在雨里喊着:“飞起来吧,你带我飞起来吧。去他妈的世界啊,就让我们永远在一起吧。”
肖宇梁以为曾瞬息磕了药。
回到家里,醉的不省人事的曾瞬息将整个人托付给肖宇梁。肖宇梁想起眼前这个人五年前分明就头也不回的走了,那一刻,他无法克制的问自己:如果曾瞬息此刻还清醒,会不会像上次一样,头也不回的离开。
肖宇梁把人抱进一平米见房的卫生间,调好了水温,替他脱去了衣服。热水冲下来,怀里的人舒服的哼唧了一声。沾了水的睫毛扇动,肖宇梁整个人起立。
忍住。
怀内的人突然开口问他:“你不想做吗?”
“做什么?”
“呵呵。”突然睁开大眼,曾瞬息说话的语气诚恳又轻蔑:“你带我回来不就是想艹我?”
知道那种,把人切开又缝上的感受吗。他们好像重新贴合在一起了,但实际上,永远有一条丑陋的裂痕。恶人就恶人吧,肖宇梁欺身上去,把曾瞬息整个人顶在冰凉的瓷砖上,也不扩张,生硬的插了进去。
混合着血液,肠液和水的浑浊粘液,在氤氲的水汽中,在两个人身体之间架起一条纽带。脆弱的将两个人短暂的连接在一起,顷刻之间又土崩瓦解。
曾瞬息娇喘看着肖宇梁,眼神里说不出是鄙视还是冷漠。
4
像五年前一样,他拿起手机,皱着该死的眉头打电话找人来接他离开。肖宇梁觉得自己像一个可悲的小丑,又像极了曾小公子叫的不要钱的鸭。他赤裸着上身,坐在沙发上颓然的抽烟。曾瞬息背对着他,相顾无言。
肖宇梁突然笑了,曾瞬息狐疑转身,专注的看着他。
“别再来找我。”
曾瞬息嗤之以鼻:“我想怎么样由不得你。”
“我不会再联系你,也不会再想起你。从现在开始,曾瞬息,别再来找我,我会把你扔出去。”
曾瞬息笑了,只说了一句好便匆匆的离开。
他还是走了,和五年前一样,头也不回,只留下冷漠的背影。
肖宇梁看着他离开,抱着头。心里那种荒凉感自己也说不上来,就像是一片绿洲被突然拔光了草木,霎时间变成一片荒漠。
滚吧,曾瞬息,我再也不会爱你。
5
电视里播放着县长贪污被抓的新闻,肖宇梁平静的看着,三年来没再和曾瞬息联系。
新闻结束后,开始播一些垃圾广告。就像肖宇梁垃圾的生活,他还是没有存够开烧饼店的钱,也没有再爱上别人。每天都在自己的荒漠里左突右行,试图寻找曾瞬息曾经留下的轨迹。他突然很想抽烟,翻遍了家里却没有找到一根。
肖宇梁负气的望向窗外,想出去走走,去小卖部买一盒香烟。开门的时候,踢到了一团东西。
“肖宇梁。”曾瞬息的眼睛,在黑夜里还是那么闪亮,就像八年前初见时候那样。拿着一杯奶茶,骄傲的说着狗屁不通的胡话。
肖宇梁没有说话,安静的把他拉进房内。两个人面对面站着,不近不远。恰好能感受到彼此呼吸的味道,曾瞬息还是香甜沁脾,像一颗熟透了的水蜜桃。肖宇梁依旧很想咬上一口,像八年前一样。
“肖宇梁,我,没有地方可去了。”他有些慌张,低下头,“我只住几天,找到别的地方就搬出去。”
“找得到吗?”
曾瞬息抬头,眼神有些委屈,肖宇梁嘲弄的语气让曾瞬息难受。不过是自作自受,他该嘲弄自己。曾瞬息没有说话,咬紧了嘴唇,咬到发白。
“找不到就别找了,永远别找了。”肖宇梁做了八年前第一次见到曾瞬息就想做的事,
将曾瞬息揽进自己怀里。
6
第一次见他,不知道送什么好。或许一杯奶茶,看他打完球好像很热。
肖宇梁不爱说话,曾瞬息永远无法从他的沉默的眼神里读到任何爱意:原来他不爱我。
无数个夜里,曾瞬息哭泣着入睡。他偏要羞辱肖宇梁,与他拉扯,与他纠缠不清。如果得不到爱意,哪怕让他恨自己。
曾瞬息最怕的,是肖宇梁连恨也不肯恨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