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郡王赵孝谦奉旨从藩地进京那日,皇上降旨,命李谦带兵迎接的。刚做完月子的将军按理不应骑马,但是皇帝不知抽了什么风,硬要叫他去迎接。原本许云川也不同意,闹着要进宫要说法,但是一听接来的是赵孝谦,往日里舌灿莲花的嘴一张一合,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了,满脸都写着“我与小郡王有旧”的心虚表情,见他如此,李谦心里就有了数。
虽然他不是京中长大的,权贵圈子里弯弯绕绕的下流事多不清楚,但是算年纪许云川和赵孝谦年纪相仿,莫不是旧情人吧?
不过他到底沉得住气,面上一点不显,直到了晚间就寝,李谦喂过了孩子,将小崽子交给奶娘进到卧房中,许云川正赤着上身坐在床边专心致志发呆,有人进来也没反应。李谦吹熄了烛火,摸黑走到床前,将又开始溢乳的奶头准确塞进了许云川口中。
“唔……”许云川吓了一跳,差点咬住乳肉,李谦还没来得及抽身,就被他搂住腰吮吸,“又胀得痛么?”
其实刚才儿子吃了一顿,现在并不怎么涨,只不过是想找个办法让许云川回神罢了。李谦不欲解释,只乖乖任他抱着,偶尔伸手托一托奶肉下缘,叫奶水流出更顺畅些。
“云川……”李谦摸狗似的摸许云川的头发,声音放得很柔,“从前你与小郡王私交甚笃,不然明日同我一道去吧。”
许云川用嘴咂奶咂得正起劲儿,一边奶水吸空了,很是自觉的换了另一边继续津津有味。
“唔去,”他嘴里含糊,又因要咽奶,断句也断不明白,“赵孝,谦,粘人死,我,唔要气。”
李谦在床边站了一会儿就觉得腿酸,小腹也有些坠胀,没好气儿地揪了揪许云川的头发,从他嘴里扯出湿淋淋的奶头。许云川吃奶的时候大约同刚满月的狼崽子差不多,李谦走到哪儿,他绿莹莹放着光的眼神就跟到哪儿。
李谦亵衣半开上了床,因哺乳而丰满挺立的胸脯在夜里也白得耀眼。自他泌乳开始,许云川就多了一个吃着奶睡觉的习惯,两人在床上盖好薄被,李谦向上挪了挪身子,哄孩子似的让人含着自己奶尖儿,揽进怀里轻拍。
“你们不是发小么,怎么他回京,你一点都不欢喜?”
“我欢喜什么,”许云川好生不满,用手托着李谦的奶子掂量到,“我有美娇娘在侧却只能吃不能碰,有什么可欢喜的?”
李谦抬手就是一巴掌抽在许云川后脑,黏黏糊糊的御史大人哼唧两声,更向自己夫人怀中埋进去,“反正明日你也不要总在太阳地里等,该乘凉就乘凉,”他摸了摸李谦的小腹,“你元气大伤,还没养回来呢。”
李谦点点头,表示自己晓得轻重。二人絮絮低语了一阵,便一同就寝。许云川嘴严实,李谦绕着圈的问也没套出几句话来,把个小郡王的事藏得这么深,心里不知有什么鬼呢。床帐里弥漫着淡淡的伽南香气,李谦睁着眼,不知在想什么。许云川入睡很快,现下气息均匀,一点也不像白日里那滑不留手的红鸾台御史。
半梦半醒间,许云川身体突然弹动了一下,他抬起手试了试李谦的鼻息,又抓住他的手腕似乎挣扎着要醒来。李谦习以为常地拍了拍他的后背,仍旧没睁眼的御史大人在睡梦中感受到了安抚,抓着腕子的手微微松开,很快又睡熟了。
这是自李谦生产之后添的毛病,产子那日他吃了大苦头,双性产道细窄,穴口也小,孩子头出不来,好悬母子俱损。
后来还是听婢女说,那天产房里一盆一盆的血水端出来,两三个稳婆都围在床边束手无策,连见惯了妇人生产的太医都急得在原地直跺脚。又因为是凌晨突然发作,许云川下朝回来时孩子已经入盆,正巧卡在最关键的褃节儿上。
许云川穿着官袍抱着官帽跑来,正听见李谦撕心裂肺的尖叫,他被吓得要命,也不管稳婆说什么冲撞不冲撞,当即在门口几下脱了官袍,披上一件长衫就推开门跑进房里。那时李谦早已疼得晕了,忍痛忍到舌尖几乎都要咬烂。许云川握着他的手,只觉得往日里温暖有力的体温脉搏通通变得微弱缓慢。向来以笑示人的御史大人抱住晕死过去的将军,扑在床头大哭起来。
稳婆和太医商量过后说不能再拖了,若不用极端办法,只怕大人孩子一个都保不住。许云川听过之后想也没想,咬着牙点了头。
但这些事李谦其实并不怎么记得,他只记得痛,一开始是胀痛,后来是要把人生生撕裂的钝痛,下半身酸胀全部堆积在盆骨,几乎要在肉里把骨头挤到变形,甚至恍惚间,李谦觉得自己听见了骨头移位的咯喀声。他不知道自己在尖叫,只是闭着眼睛,看到眼前都是白茫茫的。再后来,痛也消失了,他试着想合拢双腿,却什么也感觉不到。也不知道这样过了多久,他闻到了熟悉的气味,是许云川身上的伽楠香。
那是许云川最喜欢的香料,一定是他回来了。李谦抬起汗湿的头想要努力睁开眼看一看他,可是他看不见,也听不清,只有温柔沉郁的香料气息将他环抱起来。
“愣着干什么!保不住将军,你们谁都别想活!”
下身从极度酸胀的钝痛变成了刀割一样的锐痛,那么尖锐,一直从他畸形的下体顺着脊柱通到太阳穴。有人在往他嘴里塞着什么,他下意识的就要吐出来。许云川——他知道那就是许云川,捂住他的嘴,强迫他咽下去。
很快咽下去的那东西让他有了些力气睁开眼睛,同时也把疼痛带回了意识里。他看到许云川的嘴一张一合,好像在说着什么,耳朵像是浸在水里,什么也听不清。
“卿卿不要睁眼,”许云川把李谦半抱在自己怀里,用身体挡住他往下身看去的视线,“我在这儿呢,卿卿看着我就好。”
李谦微微抬手,死死捉住了许云川的衣袖,产房里弥漫着浓重的血腥气,他张了张嘴,把脸埋进许云川怀中,到底说了出来。
“……云川,好痛……”
话音未落,就又一次疼晕了过去。
许云川双眼猩红,强忍着不去看浸透被褥的鲜血,他不敢张开嘴,只好再次用力地抱住李谦。都说头胎难生,因此许云川格外注意李谦的饮食作息,太医诊了几次脉胎位都很正,应当是顺产,可是许云川总是悬着心,偷偷进宫求了大内秘药,为的就是在这种时刻,吊住李谦的一条命。
他刚才进来时看过,已经能看到孩子的头发了,只差临门一脚,李谦和孩子就能一同迈过鬼门关。他心里悔恨,觉得不该生,可是李谦对于孩子的期待更甚于他,卿卿那样温柔抚摸着隆起的肚子,让他实在狠不下心。
这一睡就是一天,许云川微微挪动了几次,怎么也不肯离开一步。等李谦再醒来时,许云川依旧维持着抱着他的姿势,正靠着高枕浅眠。李谦微微一动他就醒来,先是用手指探了探呼吸,又捉着腕子搭脉。确定人真的没事而不是自己在做梦,这才动了动身子,轻轻抽出环着他的那只手问:“渴了?”
李谦以前虽没生过孩子,但是上过战场,知道大量失血后不能饮太多水,于是抿了抿干裂的唇,还是摇头。他昏迷时许云川早已详细询问过了太医,他转手倒了茶来,说:“只喝一点点,嘴都起皮了。”
他这样说着,倒也没叫其他人来,自己饮了茶,对着李谦干裂的唇慢慢将茶水哺了进去。
干哑沙痛的喉咙被水润泽,唤醒了沉寂的全身,下半身仿佛被铡刀切了去,几乎没有任何感觉。许云川看他想动,连忙按住,低声说道:“莫动了,太医说你现在不好动。”
李谦看向他,许云川放下茶杯,拿起一旁浸好的布巾替他擦拭着,低声道:“乳娘抱去喂奶了,很健康,是个男孩儿。”
李谦松了一口气,攒足了力气对着许云川笑了笑说道:“可惜不是个女儿。”
“啪”,许云川把布巾丢回水盆,侧过身去说道:“可惜什么?你还活着,我就不觉得可惜。”
“你差点死了,知不知道?如果当初皇上没有赐药给我,如果我晚回来一步,如果太医……”许云川的声音里带上了哭腔,“李谦,以后我们不生了好不好?我差点就再也见不到你了,有一个孩子了,还是男孩,我们以后不要孩子了,我只想你活着。”
“将合二姓之好,上以事宗庙,而下以继后世。”李谦叹了口气,伸手去拉许云川的腰带,“我们既然成亲,自然要儿孙绕膝的。”
许云川恶狠狠地回过头来瞪他,瞪了半晌又心疼他产后体虚,到底是委委屈屈的自己爬上了床。
“可我更想要你。”他说。
“第一个孩子都难生,”李谦靠过去,指了指茶杯,“往后就会顺利的。”
许云川伸长了胳膊给他倒茶,扶着人喝了两杯,嘴里还是嘟嘟囔囔的不服气。李谦看他这样好笑,手微微一动,在自己腕上摸到了一串圆溜溜的东西。他抬起一看,是许云川几乎从不离身的手串。
手串据说是他过世的母亲三步一跪五步一叩求来的,奉在国寺佛像前整整八十一天,又由当时的主持亲自开光加持,是许云川从小戴到大的护身符。
“过来。”李谦叫到。
许云川躺回他身边,眉头还是紧紧皱着。李谦几下解开了亵衣露出胸脯说道:“今日不喂孩子,那我便喂喂相公你吧。”
许云川假装抵抗了一会儿,到底是挨过去,衔住一只奶尖儿。
“吃人的嘴短,拿人的手软。”李谦低头在许云川头顶落下一吻,“我们谁都说不得谁了。”
不过习武之人身体底子到底是好,堪堪一个月,李谦便修养的不错了。虽然骑马练武不行,但是行动已经如常。小郡王回京这一日,李谦又着戎装,一身英挺的利落打扮看得许云川两眼发直。
“要么说我的卿卿是百年难得一遇的美人,穿上铠甲英姿勃发,谁瞧见了不说一句我好福气呢。”
李谦被他酸的头皮发麻,从桌上捡起一只软酪包子塞住了那张喋喋不休的嘴,“好生吃你的,话怎么这么多。”
许云川眉宇间满是调笑,看着李谦慢悠悠的咬开软酪包子,白色的绵密软酪沾在他的嘴唇上,艳红的舌尖慢慢一卷,消失在了似笑非笑的嘴唇里。
“你!”李谦被他燎的浑身滚烫,指着他鼻子骂到,“登徒子!”
许云川托着脸看李谦喝茶,表情纯洁到让人误以为是个不经人事的少年。
“我又没做什么,卿卿怎么了?”
打嘴仗李谦向来是不赢的,他气呼呼地瞪了许云川一眼,连告别都未曾,扭头出门去了。
今年秋老虎厉害,他顶着毒日头耐心候了两个时辰,才远远见到郡王车架。
那小郡王这次自岭南进京来是因为已经成年袭爵,进京谢恩来了。李谦抹了抹鬓角流下的汗,感觉胸口胀痛,眼前一阵昏花。产子之后他奶水充沛,今天是第一次裹胸,双乳已经憋涨的痛起来。连动一动手都觉得难忍。
郡王车架已至近前,李谦翻身下马上前去行礼,马车里伸出一只细白的手,小郡王撩开帘子朗声道:“将军不必多礼。”
李谦起身抬头,在幕帘的缝隙中看到了小郡王的脸,他仿佛被雷劈了似的愣在原地,几乎站立不住。电光火石间,脑海中有很多事突然连接在了一起,一环扣一环,扣成一个完美的圆。
怪不得,怪不得当初许云川同意婚事,怪不得许云川给孩子起名阿荔,怪不得他听到自己去接的人是小郡王就说不出反对的话……
原来小郡王赵孝谦,生了一张同他那么相似的脸。
李谦强逼着自己转身,上马时胳膊碰到了胸口,他咬死牙根,生生忍住了一声痛呼。那处实在碰不得,太痛了,他眼眶通红,他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胸口,今日他穿了铠甲,什么也透不出来。
李谦走后,许云川在府里急得团团转,已经去了半天,外面太阳流火似的热,他既怕他身体撑不住,又怕他胡思乱想。只好咬牙暗恨自己千算万算他算漏了一个小郡王,没想到那人这么快就回京,叫打了一个措手不及。只希望今天卿卿把人送到宫门口便罢了,千万不要陪见圣驾。
他正烦着,二门外突然乱起来,许云川踏出门去,自己贴身小厮汗青急急跑进来,扑通跪倒在许云川面前禀报道:“大人,将军回来了。”
许云川心下一定,刚抬步要走,可是汗青没有起身,而是又磕了一个头,从嗓子眼儿里挤出一句话:“被小郡王的马车送回来的……”
许云川听见自己脑袋里“嗑啦”一声响,他机械的低头问道:“你说,什么?”
汗青跪在地上面色焦虑,像在考虑如何措辞。许云川等不及,上前一把抓住汗青的领子,大声道:“还不快说!”
汗青叫主子吓了一跳,喘了一大口气,急忙说道:“将军在宫门晕过去了小郡王吩咐自家的马车把将军送回家自己进宫去了将军被送回来我看到赶马车的人是小郡王以前的人手我觉得大事不好赶紧过来禀报将军已经回房了大人您看接下来怎么办才好?”
他一口气说了一长串话憋得脸通红,抬头却见许云川脸都木了,呆呆松了手叫他起来,自己往后面去了。后院仆妇们行色匆忙,但是依旧有条不紊,太医眉头紧皱,正对下人说着什么。见许云川来了,他们二人一同行礼,许云川摆手,先去看了一眼躺在床上的李谦。早上出门前还好好的将军已经晕了过去,束胸的布条上斑斑点点,溅着血滴和微黄的奶渍,双腿之间淌着浊血,虽然面色晒得涨红,但嘴唇却是苍白的。
“这是怎么回事!”许云川合上帘子,看向接生妈妈和太医,“不是说恶露已净,怎么又……”
太医捋了捋胡子,拱手道:“将军刚出产褥期,原本便不该出门,更遑论骑马。今日日头太毒,将军又收了激,是以血不归经,恶露又出。”
“将军连车都差点下不来,刚进门就呕了一口血。”一旁的婢女红着眼睛说道。
许云川闭了闭眼,感觉到自己胸口闷得喘不上气。他坐到外间,不再打扰太医诊治开药。如此忙到午后,李谦状态稍缓,呼吸趋于平缓,脸色也平和了下来。
“急是急了些,好在不算凶险,”太医擦着手低声道,“只是最好再坐个双月子,不仅避开这暑热天气,也需更加调养一下身子。”
许云川一一应下,吩咐人好生送走太医。
他又回到卧房,掀开床帐时才发现,李谦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醒了,他看了他一眼,随后就撇开头去。
“卿卿……”
李谦看了他一眼,过了一会儿才冷声道:“许大人不必这样叫我,我哪里是你的卿卿呢,你的卿卿现在皇宫家宴上。”他想了想,又补了一句,“或许我与郡王殿下生的太像,大人认错人了也是有的。”
“怎么会,”许云川坐在床边去握他的手,“怎么会认错人呢,我们有孩子的,我们有阿荔……”
“你还好意思说!”
他看起来几乎要被怒气打倒了,脸色又开始苍白起来。许云川手足无措地抱住他轻拍后背,“不要动气,太医说不能动气的。”
李谦推开他的手绵软无力,许云川不敢强挣,只好退开点了点头,李谦的束胸布已经解开,亵衣很快又洇湿了两块奶渍,他有些恍惚地抬头问道:“许云川,你是心悦我,还是这张脸?”
许云川其实自己也闹不清。
他很小的时候就被选进宫里作为皇子们的伴读,那时赵孝谦的父王还在世尚未就藩,他们一同学习六艺,几乎天天都在一起。
诸位皇子第一年伴驾秋狝时,许云川也去了,他和赵孝谦趁众人不备偷偷溜出猎苑,跑去了其他纵马去了其他山头狩猎。那会儿他们不过是半大的孩子,除了胆大,一无是处。十五六的男孩子好胜心最强,他们便约定了,此次狩猎,谁打的猎物更多更大,谁就负责抄完太傅布置的《大学》。
两人一个往东,一个向西,约定申时还在拴马的树下碰面。
只是他们谁都不知道,在树林茂密的山中,天黑得更早,光线也更暗,很快许云川就在山林里迷了路,他站在树林中四处环顾,除了齐腰的草植,其他的他什么都看不见。林中很快就变得伸手不见五指,许云川一边用弓打开挡路的枝叶一边张望着找回去的路。他的弓不知道打到了哪儿,他只听见“嗖”的一声响,脚下一空,摔进了一个大坑里。左脚传来剧痛,他伸手一摸,发现掉落的时候左脚踩中了坑里的捕兽夹,两片死死合拢,把他的脚钳死在了捕兽夹之中。
天要亡我,许云川在心里暗叹一声,顾不得左脚伤重,用手扶着坑壁站起来,仰头大喊道:“有没有人!”
除了被他惊走的几只鸟,四周万籁俱静。他把手圈成一个圆,再次喊道:“有没有人!有人在吗!”
依旧没有人回应,只有捕兽夹上绳子拴着的铃铛,随着他抬起的左脚叮铃作响。许云川垂头丧气的坐在坑底,这地方逼仄极了,他躺不开,若是猎物掉下来,怕是连转身的余地都没有,他从坑壁上揪下一段草根抛着玩儿。天色越来越暗,许云川连自己的手都快要看不见了。远处传来狼嚎声,不知是不是惊了树林中的动物,外面的草叶簌簌响动,许云川勉强睁开眼去看,除了天上一弯明月,其他的什么也没有。
只是响动越来越近,许云川警戒起来,反手从箭囊中抽出一只箭握在手里,有一点光伸过来,他眯起眼睛去看,还没等瞧仔细,一把细土迎面撒来,迷了他的眼睛。
但是就在那一刹那,许云川清楚地看到了,那是赵孝谦的脸。
“赵孝谦你疯了?!”他低下头去捂住眼睛怒吼道,“你拿土扔我干什么!”
对方没说话,许云川感觉到光线移近,向上伸出手道:“赶紧拉我上去,我眼睛要瞎了。”
他的手被握住,对方虎口有茧,掌心也有,是常年用武器的痕迹,许云川心头一忪,这人不是赵孝谦。
爬出大坑的过程极其狼狈,许云川趴在地上气喘吁吁,刚才他的左脚被碰了几下,这会儿正钻心的疼。他的眼睛还是看不见,但能感觉到有人来到了身边。头被托起,放在了腿上,有人用清水洗去他脸上的浮土,又扒开他的眼睛,用水流浣洗。
“别动。”一个没听过的声音说,“不洗干净,你就真的要瞎了。”
这人动作很轻,许云川又累又饿又困,竟然就这么躺在他腿上睡了过去。他被颠簸醒来时,眼睛的异物感减轻很多,已经能睁开眼了,左脚的伤也被包裹好了。许云川趴在马背上悄悄看去,只能看到对方高挑细瘦的背影。他肚子饿得发慌,一个劲儿的唱空城计。牵马的人回过头来,许云川赶紧又闭上眼,假装道:“赵孝谦,你这次把我害惨了,回去等着你……你爹骂你吧。”
那人含混不明的“嗯”了一声,从褡裢里摸出几颗果子来塞进他手里,许云川一摸,竟然是几颗荔枝。他闭着眼睛剥壳,把果肉塞进嘴里,甜甜的汁水溢满口腔,多少安抚下了躁动不安的肚肠。
“到这儿就出山了,你自己骑马回去吧。”那人说道,“……我还有事,就不陪你回去了。”
他顿了顿,又道:“等你到了家,把马放了就行,它会找到我的。”
许云川点了点头,说道:“那你要小心。”
对方没有回应,许云川艰难地睁开一只眼,策马扬长而去。
后来过了好些年,听说朝廷接受了一批投诚的山贼。许云川远远的见过一次,第一眼,他就看到了那批山贼里最为抓眼夺目的人。
再后来,他跟那个人成了亲,开始想法设法的隐瞒自己早就看上他事实。因为许云川实在不知道怎么解释,为什么赵孝谦和他长得那么像,他却偏偏看上了他。
他怕被误会是因为对赵孝谦求而不得才退而求其次,就如今日,李谦问他是是不是喜欢这张脸,他哑口无言。
喜欢么?喜欢的,怎么会不喜欢呢?
那么是什么时候喜欢的呢?爱慕之情,始于当日。
当日既见,源从何来?
许云川回答不了,他也说不出源从何来。他只能单薄的解释,总之不是因为回京的小郡王。
可是谁信呢?
反正李谦不信。
于是成亲两年多来,许云川第一次体会到什么叫孤枕难眠。李谦连着冷了他一个旬日,在许云川第二十八次被喝完奶打奶嗝的阿荔刺激到之后,他腆着脸做了一回采花贼的行径——半夜跳窗潜进自己的卧室。
李谦已经睡下了,许云川蹑手蹑脚地过去,偷偷宽了衣物,贴着床边躺下搂住了并不软但是很香的夫人。
“想明白了?”
李谦冷不丁地开口,把许云川吓了一大跳。
“卿卿……”许云川抚了抚胸口,惊魂未定道:“你还没睡啊?”
李谦坐起身来,他的亵衣没穿好,半抹胸脯坦着,看得许云川直咽口水。
“我叫你想的,你可想明白了?”
许云川愣愣地点头。
“好,那我倒要听听你怎么说。”
许云川跟着坐起来,忍不住伸手去摸李谦的胸乳,“还能怎么说,我看着你就像个色中饿鬼,可我看见赵孝谦就头疼的要命,恨不得离得越远越好。”
李谦拍掉他的手,又问道,“还有呢?”
“还有什么……?哎呀!疼,你别打我……”许云川揉了揉自己又挨了一下的手,说道,“你们虽长得像,可还是不一样的,好多人都认错过,我没有。”
许云川说,“我从来都分得清,我到底心悦谁。”
李谦不做声,许云川也不敢再妄动。两人在夜里对坐一会儿,李谦伸手脱掉了亵衣,声音里是藏不住的笑意。
“傻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