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门之子X亡国皇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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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饭的时候,青云斋来了过路的商人。老先生两鬓斑白但身体尚可,带着一位文静的小姑娘彬彬有礼地说明来意。
两人自然不会拒绝,迎了这对爷孙进门,肖宇梁去拴马,曾舜晞引人去新收拾好的客房。
“我看天色不好,恐夜里有雨。小先生院中的物什可要收拾好。”
“多谢老先生提醒。您二位可用过晚饭了?”
愉快地聊了几句,曾舜晞关上房门下楼正巧撞见肖宇梁。
“老先生说今夜有雨咱们——”
“我正要说呢,我拿你后面仓库的油纸搭了马棚,晒的粮食和饭桌我都收起来了。就是水缸太沉了你得和我一起搬。”
肖宇梁说完,屋外便响起隆隆的雷声,由远及近慢慢的传到竹楼上方。两人相视一笑你追我赶的出门去抬水缸,到门槛的时候曾舜晞绊了一下,肖宇梁去拽他,缸里的水漾出来溅了两人一身。
“怎么雨还没落你就淋湿了?”
曾舜晞羞窘地不去看他,叫他赶紧把缸搬到不碍事儿的地方,刚直起腰来休息一口气,暴雨翛然落下,畅快的浇灭了从土中冒出头来的闷热。
“今晚看上去能睡个好觉。”
“你平日睡得不好吗?”
曾舜晞摇摇头。
“只是容易惊醒。走吧,我送点吃的给楼上的爷孙。你回去休息。”
“阿晞。”
肖宇梁抖了抖浸水的衣料,笑得贱兮兮。
“你也好像个老爷爷。”
“嘶,你又欠打是不是?”
“不说了阿晞爷爷,我去休息了。”
肖宇梁转身跑上楼,跳了几下又面色扭曲的揉了揉肚子逗乐了着曾舜晞摆摆手不再搭理他。
雨浇透了竹林每一寸,肖宇梁在屋子里擦逐风,脑子里回想着那日在父亲呵斥他的只言片语。
曾舜晞,可能不仅仅是荣国的亡民,极有可能是皇室子弟。肖宇梁对荣国皇室不甚熟悉,只记得被父亲强拉着前往渊锦三城看到的故国宗庙里,供奉的先人为曾氏,父亲说这一支后成为了荣国最后的皇室血脉。
肖宇梁立刻就猜到了他们以后的结局。其实他们这种人,每走一步每长一岁都是走向命定的死局。桌边的香炉里萦绕着清甜的茉莉香,浓稠的郁愤只活了一瞬,木门被扣响,曾舜晞端着一碗小米粥站在门口。
“分点时间?”
“你又做了什么?”
曾舜晞走到桌前,肖宇梁看见碗里黄澄澄的小米粥无奈的笑了。
“我今天一天净喝汤水了。”
“谁让你吃了那么多酸的。小米粥养胃,喝了再睡。”
曾舜晞把勺子给肖宇梁接过他手里的逐风细细端详。肖宇梁把窗子关严低头吹着小米粥余光全是曾舜晞笑意盈盈的样子。
“这雨会下多久?”
“你会住多久?”
话重叠在一起像缠绕在一起的乱线,肖宇梁把粥放下端正着身子去看曾舜晞,他有很多想说的最后挑挑拣拣反问了一句青云斋会开多久?
曾舜晞的沉默恰巧给了肖宇梁一点莫名其妙的勇气。他凑过去包住曾舜晞握着逐风剑柄的手,真诚地望进他的眼底。
“青云斋开着我便住着,青云斋把我扫地出门我再继续流浪。”
“你能去哪儿呢?”曾舜晞有点崩溃,眼底的泪光填补了他声音里断断续续的空缺。“如今中原三国都不会放过你们的。”
“我知道,我知……所以啊阿晞,开久一点,你不是要守候这片竹林吗?你走了我会糟蹋坏你这块心头肉的。”
桌上的蜡烛爆裂开一颗火苗,曾舜晞的眼泪低落在横放的逐风之上。曾舜晞不觉得这名字俗,他骗肖宇梁的。他宁愿眼前这个洒脱的人能一辈子逐风不为归途烦忧。他也希望自己有机会尝一口月亮上的仙泉。
“你敢。”
肖宇梁去擦他的眼泪,语气免得悠然,鼻息越来越粗重。他靠近曾舜晞,微凉的鼻尖抵在一起。肖宇梁想自己八成是疯了,或者感染了风寒,但好在并不是他一个人疯癫。
“我不敢。你管着我。”
朱唇相接,情愫如窗外的迷濛细雨一般一发不可收拾。肖宇梁把逐风抽出去扔在地上,双手捧着曾舜晞被泪水沾湿的脸颊细细地摩挲继而痴缠地描画他紧张微颤的眉目和睫羽。
仇要报,但要换一种痛彻心扉的方式。
小姑娘端着燃尽的油灯出门的时候正巧碰见过路的曾舜晞。她甜甜地喊了句店家哥哥看见了他红如蜜桃的脸蛋。
“怎么了?”
“嗯,灯油用光啦。”
曾舜晞后悔问了这个显而易见的事情,走廊那头传来门的吱呀声,他蹙眉装作不满地撇过去,门便再没有响动。
“外面凉,我添好油给你们送来。”
“谢谢哥哥。”
“不谢。”
等小姑娘回屋关好门,曾舜晞深吸一口气又回头去看,闹鬼的门打开小半扇,一双眼睛眨呀眨的惹人烦。
“快回去!”
“我帮你添油。”
“不用你!”
曾舜晞转身下楼,门内的“小鬼”笑的不能自已,盯着曾舜晞头发后面一蹦一颠的羽毛关上房门。
雨下了整整两日,直到第三天晌午才慢慢减弱。老先生虽奔走经商却也满腹经纶。古往今来的文人墨客经典名家都能说上一二。他们门厅观雨,聊奇闻轶事,看肖宇梁舞剑和小姑娘跑作一团不亦乐乎。
用完最后一顿午饭,雨滴滴哒哒地停了。小姑娘放风地跑出去快活,带走一股茶香归还山林。
“道路湿滑,先生不若过些时日再动身?”
“多谢小先生照顾。连年战火,生意不好做。此次老朽是打算带着孙女返乡的。家中人日夜期盼故不敢再耽搁,盛情心领了。”
曾舜晞没再劝说,归家团圆是每个人的夙愿,即使前路泥泞曲折可终究是要归还的。
肖宇梁往马车里塞了不少干粮和水,包了两把油纸伞以备不时之需。老先生带着小姑娘上了马车,临行前看了一眼青云斋的匾额便继续上路了。
“会顺利的,别担心。”
肖宇梁知道曾舜晞心软了,从背后抱住他贴着耳后安慰。曾舜晞抓住肖宇梁的手被人反包在手心。
两人站在匾额之下直到马车消失在竹林清雾中才罢休。楼上传来鸽子的声音,曾舜晞身体一僵,肖宇梁松开他笑着去收拾房间。曾舜晞看肖宇梁敏捷地上楼,直觉得天气霎时又闷热起来。他盼望这场暴雨能再久一点,久到阻隔了这竹楼,做若隐若现的桃花源。
他拖沓着步子上楼,取了鸽子爪上的条,绿绳。曾舜晞恐惧地捏不住绳结。
【万事俱备 速回南城】
这几天虽雨,但父亲派了人来。曾舜晞本就没抱希望父亲能尊重自己的意见,所以对其不请自来也没有多大的斥责之意。肖宇梁初来之日问曾舜晞青云斋开了几年,他多数一年,实则三年间这座颤颤巍巍的木檐竹楼只为了推倒山林之外铜墙铁壁的玉瓦朱楼。三年前曾舜晞奉父命在慕国周边的小城安插线人,像一滴墨落在了宣纸上顺着纸絮四散开来势不可挡。肖宇梁是栋梁之材,武略可做主帅,文涛可做贤臣,但这样的人竟逃离了自己的母国,曾舜晞知道,慕国已经彻底烂了。就算亡荣不攻,不久的将来也免不了中原三国联合讨伐,只是那时流血更多,尸骸成山,吃相就太难看了。
要说曾舜晞因灭慕对肖宇梁没有愧疚是假。那毕竟是他的家,可肖宇梁并非是愚忠之辈,也多次见缝插针的表达他对慕国腐朽末路的绝望企图抵消曾舜晞心中的惶恐不安。
但在曾舜晞提出带他一起去南城的时候,肖宇梁拒绝了。想都没想斩钉截铁,笑容温柔的如那日吻后的眷恋,但曾舜晞却觉得他比窗外的雨更刺骨。
也对,虽不愚忠却仍旧揣着赤子之心。
肖宇梁来到老先生的客房,房间整洁的像从未有人来过。香炉里还有淡淡的余韵,好一个竹林旷野仙境。
一朝出了桃花源,怅然若失渔溪间。
他把用过的面巾和茶盏收拾好,收拾香灰时看见了压在砚台下的字。他意外地看了看窗外缥缈的远山,挪开砚台展开了这副苍劲的笔墨。
老先生给青云斋重写了匾。肖宇梁眼前模糊着,赶忙退后狼狈的接住落下来的泪珠一屁股坐在地上闷声哭泣。天刚刚痛哭一场,淋湿了苍茫大地;而肖宇梁痛哭一场淋湿了曾舜晞的归家路。
“眼睛怎么红红的?”
两人在大厅相遇,曾舜晞抱了桶衣裳下来看见肖宇梁殷红的眼尾。他还是难过的。
“想到以后没有人再跟在我屁股后头叫哥哥了,难过。你不难过吗?”
曾舜晞把木桶搁在地上又去拿肖宇梁怀里的托盘,撩了把他鬓角落下来的碎发双手环住他的脖子。
“难过。那哥哥怎样才能开心呢?”
曾舜晞蜜一般的呢喃声线搞得室外复苏的热气一股脑的涌进肖宇梁的心头。他抱住曾舜晞的腰,紧紧密密地贴在自己的腰腹上。他从曾舜晞的唇间闻得一丝清爽的杏香,大概是嘴馋又偷吃了腌渍的果脯。
肖宇梁用唇上柔软的绒毛去蹭曾舜晞的唇肉,刺痒地他张开嘴去舔被叼住了舌尖。舌纠缠难舍,脚步凌乱的踩在一起。肖宇梁舒了口气,半阖着眼开口道:
“阿晞,要陪我到巫山吗?”
肖宇梁划开一根火柴点燃了床头的油灯,观望了窗外暗下来的天色又倒回榻上抱住曾舜晞被子以外赤裸的上身。他听见曾舜晞隆隆的心跳声和自己的那份交错在一起,被闹醒的人筋疲力尽还不忘拧了肖宇梁一把。
“阿晞,天黑了。”
“你是在提醒我阉了你吗?”
“唔……”
肖宇梁把曾舜晞翻过来抱在怀里晃悠,曾舜晞打了他不下十巴掌,最后还得亲自揉扇红的那块皮。
他们像点着的两团火迅速的融合在一起,一开始轻风细雨甚至让曾舜晞因为偶尔一句洞房花烛哭湿了头发。后来就越来越不可收拾,像是被欲望控制,他们停了又吻,吻着又燥起来,没完没了的续了暴雨半天的光景。
所以后来肖宇梁同人说暴雨三日得一良人并非是夸大其词。
曾舜晞饿的前胸贴后背,肖宇梁穿上衬裤找来件外衫披上去厨房给心头肉觅食。一口口喂完了粥又吃了清淡点的青菜小炒肉,曾舜晞双手一举小嘴一撅由着肖宇梁抱去热水桶里伺候沐浴。
洗了半晌曾舜晞开始不老实,浇的肖宇梁湿了外袍最后招惹着洗了个迷迷瞪瞪的鸳鸯浴彻底睡了过去。肖宇梁抱着人回去的时候清风吹落了桌上的纸,把人埋在被窝里亲了几口,捡起那张飞鸽传书直接扔进了香炉里吹灭了一旁的油灯。
“阿晞。”
“嗯。”
“想喝酒了。”
“好。”
肖宇梁是不知曾舜晞会酿酒的。昨日夜耍无赖,他以为曾舜晞会带着他到附近的酒家搓一顿。没想到忙活着晾完衣服后曾舜晞从地窖里搬上来两大坛酒,都盖着红盖头。曾舜晞揭开盖子让他凑近来闻,清冽的香味,混着理所应当沉浸其中的竹韵把整个竹林浓缩进了这个瓷坛。肖宇梁一下被击中,像个淘到宝贝的孩子跺着脚让曾舜晞舀出来尝尝。
“哇阿晞,你教教我吧。这个绝对不输给任何酒楼!”
曾舜晞看他叼着酒碗含糊地夸赞扔了一块酱牛肉在他嘴里。
“哪有这么好,你没喝过好酒吧?”
“啧,你叫李白来品当场给你写三百篇唐诗。我就是不太会写怕你看了牙酸。”
“不会。你就是李白,我心里面的。”
“别骗我出糗,我还不知道你肚子里装的什么坏水吗?”
曾舜晞委屈的抹眼泪没装多久就抓了把花生解馋。
“逗你的,我也觉得好喝。”
“你总逗我。”
像是突然失去了话头,寂寥闻着过来想讨杯酒吃。肖宇梁仰面躺在椅子上,天空飞过几只大雁一路朝他来的方向去。
“说到李白,”肖宇梁淡淡地开口,曾舜晞偏过头来看他,“我之前一直以为他是真潇洒,我是假自由。他可以仗剑走天涯游山玩水醉卧花丛,而我必须清醒着活得像一块儿没有面目的石头。可后来我又觉得,他也不是真潇洒。他也有那么多的得不到和舍不下,说出来的话豪放恣意入喉的酒未免不是苦的。”
肖宇梁又倒了杯酒一饮而尽,夸张的打了个酒嗝兀自笑着。
“我尝过好酒。声名远扬的还有宫廷秘制。但只有你的酒我喝起来是甜的。甜得我心口疼。阿晞……”
“宇梁。”
“我原本第一次到这儿的时候还在想,怎么有人敢把店开在这儿?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不就等着关门吗?后来才明白,楼上住着个小仙人,会哭会笑会打人会吵闹的仙人。我的小仙人……”
曾舜晞听不下去,起身灌了口酒跑过去坐在肖宇梁腿上抱住他。
此处从前是个囚禁他的囹圄,后来变成了桃花源,变成了蓬莱仙岛变成了真正青云之上的问仙楼。
“要不要看我舞剑?”
“你醉了啊。”
“是啊,你说李白喝醉了还能舞剑吗?”
肖宇梁来了精神,抱着曾舜晞手都没有松抓起身边的逐风把人稳稳放在地上蹬着园旁的青石直飞上屋檐,两步落在屋脊之上剑指东方。
“宇梁……”
逐风剑刃劈开头顶烈阳,压着手绣竹叶的白衣上下翻飞,如瀑的发这回由一只玉冠束起,是玉面郎君也是沙场枭雄。曾舜晞被烈日烤出汗却站得一动不动。这哪里是顽石,分明是那朱楼萧蔷内唯一的竹。
“阿晞!好看不好看?”
“好看。宇梁我要晕啦。”
热汗让肖宇梁的醉意蒸发掉一半,他看着曾舜晞遮着太阳才惊叫着把瓦片踩得歪七扭八全然失了刚才的侠气。
“怪我怪我,怎么样?我们进——”
唇带着辛辣酒气覆上来,遥远一方传来笨重的钟声。
曾舜晞离开他的唇,贴在肖宇梁的胸膛。
“你比我长两岁,到时候再相见,便再尊称你肖兄。”
“真狡猾,把难事都扔给了我。听见钟声了吗阿晞?”
曾舜晞静默地蹭了蹭肖宇梁的肩。
“朱楼塌了。”
慕国先主丧钟敲过后的第三日,有山水游人赶来青云斋,而牌匾落在地上断成两截,柴门紧闭,院中一片狼藉。旅人怅然而返竟发现中原之大竟无可容身之处。
五日后,从荣国旧南城出发的铁骑率领着从四面八方赶来的铁甲军队浩浩汤汤踏破了慕国的大小城门。此时的慕国如蝗虫过境,一如当年瘟疫后哀鸣遍野的荣国人束手就擒。
曾舜晞作为副帅从东边攻入,一路上油头粉面的将军丢盔卸甲直推到慕国国都外的最后一道防线。而其父带领的大部队一路推到渊锦三城遭到了埋伏,主将两日前才挂帅披甲代替身负重伤的老威远将军重创了荣国三元悍将甚至一夜夺回了两座储粮城,战况陷入僵局。
但荣国已是强弩之末,没有增援弹尽粮绝只是早晚问题。荣国因为有其他三国的支持很快恢复了蚕食的速度。威远军翻盘无望只能节节后退力保国都,谁料大部队在踏进国都的那一刻就被已经攻占国都的副将生擒。荣国的旗帜插在慕国断杆之上,胜败已成定局。
肖宇梁摘掉头盔,逐风上的污血汇集成小潭踩在脚下。
“护储君!”
曾舜晞站在城墙之上看着残兵,主帅手上高举的七星宝剑带来一阵风,带到曾舜晞身边。
“殿下。”
“勇气可嘉。”曾舜晞摆摆手,抬起手上静候多时的饮月。“抓活的。”
铁剑离弦射向城下正中主帅左肩。那人单膝跪地劈手斩了身前来者抬头迎着日头吐掉了嘴里的血水。
箭杆落地,肖宇梁把铁箭头捏在掌心,血流进弦月的阴刻凹槽之中。
两炷香过后,慕国全军覆没。皇室贵胄在抄家前自缢大半,储君被擒,威远将军囚禁于地牢之中等候发落。
荣国复国第二日夜,国君召见俘虏,肖宇梁带着枷锁镣铐站在华美宫殿之上,他从始至终都不想踏进的伪善之地。
国君未到,殿后有急促步声传来,肖宇梁抬眼,曾舜晞站在侧门驻足,侧脸的伤还泛着红痕。
“给将军松绑。”
“殿下……”
“松绑。”
“不妨事的。”
“肖兄。”
“殿下。”
枷锁和镣铐摘下,曾舜晞却没有走上来。他把肖宇梁身上的每一处都刻在眼里直到国君到来垂头行礼。
“大将军为国拼杀勇气可嘉。寡人求贤若渴,不忍赶尽杀绝。”
“祖上有训,不事二主。若陛下真是仁慈贤明之主,放我等归隐山林永不返还或赐鸩酒一壶,我等自行了断。”
“将军……忠义之士也。”
“谬赞了。既然深夜召我等来此,在下便开门见山。陛下担忧我等如春日野草吹了又生,大可不必烦心。我曾立誓除了家母赠予之七星剑外再不用其他兵器。此剑既已被大皇子缴获便是皇子殿下之物。断剑如断手,终生不再用武。若陛下扔无法宽心,依旧请赐鸩酒,成王败寇绝无怨言。”
国君噙着笑意去看一边的皇儿,半晌沉吟片刻挥袖决断。
“罢了。”
慕国覆灭四日后,肖宇梁布衣束发两手空空带着一众出生入死的兄弟离开了如今的荣国国都。他们一路高歌,问肖宇梁所致何处,他指了指远处冒出城墙之上的竹叶。
“唐兄你看!是青云斋!”
“牌匾挂上了是不是主人回来了?”
中原战局已定,各国百废待兴。百姓终于又可寄情山林江河之间。慕名而来的旅人带着一丝希冀终于遇上了柴门大开的青云斋。
“请问,客栈现还开张吗?”
“客官打尖还是住店呢?”
旅客被吓了一跳,抬头去看,之间一人站在屋脊之上正收着衣服。
“嚯,店家为何把衣裳挂在屋顶之上?”
“啊,现下客人多,自然是物尽其用。主要是屋顶风景好,你看看,南边是桐山,北边是渊锦瀑布。美不胜收。”
“大哥,算上这两位客房都满了。”
“那就把门关了吧。开饭。”
肖宇梁从屋檐上飞身落地,带起一阵混着清香的细尘。
“殿下!殿下您可别再睡了。吉时可就快到了!”
曾舜晞倚在摇椅上,身穿喜服却睡眼惺忪。宫人火急火燎地催促又不敢点着这位爷的火爆脾气只得苦口婆心的劝人出门。
曾舜晞揉眼,天马上要暗,他突然想吃杏脯。
喜乐吹吹打打,荣国都城张灯结彩,曾舜晞骑在高头大马之上将迎娶护国公的千金。他并不委屈,这是桩绝妙的买卖。若没有这位千金小姐怎么换得青云斋重开,怎能守得新一批酒开坛。
“店家,此酒不俗啊,出自哪位大手之作?”
肖宇梁筛完干茉莉花搁在一边,去水缸舀了瓢水净手把晒成的杏脯装进罐里。
“唐兄,这可是我们大哥亲手酿的,名叫竹间饮。”
“不错,此酒在竹间品着最佳。若是放到那些华梁酒楼说不定就失了韵味。”
“不过为何要在碗中放一颗糖山楂?”
肖宇梁封好杏脯罐子,背手腼腆的笑着。
“此方是从一仙人手里讨来的。”
“仙人?”
“此仙人原是天宫仙子下凡渡劫。初生时满腔稠夜阴雨却赠我这竹间饮,赐我一段黄粱梦。”
“那仙人现在何处?”
肖宇梁伸了个懒腰指了指天。
“嗯……此时青云之上,他朝明堂之中。是一良人呐。你还要听吗?我跟你说啊,当年我第一次来到这山林,遇见……”
“诶诶殿下,别忙喝酒待会儿该醉了。”
“有什么关系?这是我的婚宴,此时不醉更待何时?”
“可,诶呀国公千金还在洞房……哎哟您慢点儿呀~”
曾舜晞把席面糟蹋的一片狼藉,偏偏同桌客人以为他是喜极疯癫都不住嘴的贺他新婚,祝他百年好合。
侧门曾舜晞的另一心腹从外归来,看了眼劝酒的兄弟示意他把主子送到此处。
“殿下,忆梁回来了,好像有事禀报。”
曾舜晞装醉一把好手,他昏着头去看忆梁所在之处,世故地作揖行礼赔不是被身边的守青扶走。
“怎么了?”
忆梁递过一只红木匣子,曾舜晞眼睛滴溜溜的转按了按用力过猛发晕的脑袋。
“这什么?”
“公子留在地牢里的,今日才被狱卒找到。”
曾舜晞端着盒子,不算太沉。忆梁见他许久没有动静拍拍守青避进了拐角。
曾舜晞抬眼看了头顶的红灯笼,打开锁扣看见了里面通透如冰的玉簪。曾舜晞突然大笑出声,吓得守青差点儿蹦出来捂嘴结果先一步被忆梁捂住。
他拿着那根簪子,细密的竹叶纹路从簪尖顺着攀上雕刻成竹节的顶,竹节截面刻着月相,和肖宇梁带走那支箭头上的月相互补成一轮满月。
碧色锦囊躺在下面,曾舜晞吸着鼻子去看,只有一首诗。
须臾
长江无穷尽,黄河奔宽流。
竹间风猎猎,山顶月似钩。
夜半风雨至,屋漏听雨声。
应知明堂暖,云见浪客还。
“殿下?”
曾舜晞的哭声戛然而止,寂静的衬托了远方的推杯换盏和酒醉荒唐。两侍卫探头去瞧不料被曾舜晞逮个正着。
“主儿,没事吧?”
可能是他的脸太过平静,任谁也不明他心中是何滋味。短暂的沉默,曾舜晞把簪子和锦囊收回匣中抱在怀里。
“守青。”
“属下在。”
“今日我大婚,京都轰动?”
“确实如此,您是一国储君,大婚之喜自当普天同庆。”
“好太好了。”
曾舜晞擦掉泪痕把匣子霸道的塞进忆梁的衣襟里揣着,整个人又换上了那副醉醺醺的模样。
“普天同庆,我马厩的马夫也喝多了酒害的我心爱的宝马跑了。此马非同寻常,是复国那日缴获的威远将军之坐骑名叫一岚,实乃千里良马。就这么跑去城南,哎呀还挂着我的饮月……可惜,实在可惜。”
曾舜晞瞧了守青一眼,装作要晕,忆梁无奈扶住柔弱不能自理的主上,踢了守青一脚,后者忙不迭跑去马厩做坏事。
“主儿真高兴吗?”
“高兴。你知道的。”曾舜晞演的有点儿滑稽。“明堂虽高,我只坐十年。”
“您便能遂了抱竹饮月之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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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记
荣慕战后十三年,新王继位,致力于通合中原各国以绝无义战。通商之网铺开后,关外名饮青云竹间饮流入后荣都城。
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