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到操场上有人在跑的时候曾舜晞就已经有点嗨起来了，青春的小鸟又飞回来了，腰也不疼了腿也不酸了，学校门口的车位把车停好，往里走的时候甚至没有保安拦他。 他推了下眼镜，肯定是把他认成老师了，继续往里走，三三两两的学生从他面前路过，不知道为什么在他的眼里这些人就像是电影里被处理过的人群。 不知道肖宇梁干啥呢，他是上高二吧，完了，曾舜晞心里咯噔一下，真发生那种微博段子里的故事了，他不知道，肖宇梁高二几班。 他这也是第一次给别人开家长会，紧张的不得了，立刻掏出手机想给肖宇梁发微信，没解开锁屏就让一颗篮球在眼皮底下晃了一下子，他吓了一跳，拧着眉毛抬头去看。 那颗罪魁祸首的篮球被那个男生夹在胳膊和身体之间，校服短袖挽起来，脑门和鬓角跟眼睛一样亮晶晶的，像那天开小电驴一样露出一整条手臂，脑袋上扎了个揪揪，另一只手上拎着刚开封的矿泉水。 是肖宇梁。 虽然不是第一次看见他穿校服，可曾舜晞还是想感叹一句，这小子腿真长。 “你可真行。”曾舜晞一下子放松下来，往肖宇梁肩膀上锤了一拳，肖宇梁抬了下自己刚打完球脏了吧唧的手，作势要往他脸上摸。 曾舜晞去抓他的胳膊，高中生体格都好，胳膊摸起来烫手，他从兜里摸纸巾，抽出来就往他儿子脸上糊。 肖宇梁嘿嘿笑着捏起纸巾去擦额头上的汗，带着他小爹往教室走，这是第一次有人给他开家长会，肖宇梁是真的真的有点激动。 他们的家长会是学生和家长一起开的，家长坐在学生的座位上，学生坐在临时的塑料凳上，人数几乎翻了一倍，整个空间里又挤又热又吵。 成绩单试卷以及一些材料就放在课桌上，曾舜晞看出肖宇梁有点暗戳戳的期待他翻开试卷，他故意清了清嗓子，慢悠悠的拿起了成绩单。 说实话，曾舜晞找肖宇梁名字的时候是从下往上找的，没想到啊没想到，肖宇梁，一个打架打进局子，翘课逃晚自习去蹦迪，自习课偷溜出来打篮球的男高中生，居然考了全班第八。 “我靠，牛逼啊儿子。”曾舜晞的声音混进人群，好像嗡鸣的音叉放入水中，“过奖了爸爸。”肖宇梁去握他的手，他俩好像国家领导人会晤一样握了个手。 “没想到啊，跟你一起玩儿的那俩叫啥名？”曾舜晞继续翻成绩单，家长估计都这样，看见自己家孩子考好了就总想跟别人家孩子对比一下。 “他俩拿不出手，任浩刚挨完他妈一顿胖揍。”肖宇梁嘿嘿笑，手上却在成绩单上指任浩和罗淇的名字。 老师这时候已经站上讲台了，下面闲聊的声音逐渐小下来，不过肖宇梁的座位比较靠后，有又窗户挡着，他俩也就自然而然把老师说话过滤掉。 “你们班人可真多啊。” “还行吧，隔壁人更多。” “我们上学那时候教室里都没有空调。” “你是比我大五岁，不是五十岁。” “你这座位睡觉肯定爽。” “我回你微信老师都发现不了。” 班主任站在讲台上一边说话一边瞪他俩一眼。 “我靠，你语文居然考了第一。” “作文题目是我的父亲，比较拿手。” “放你的屁，高中不写记叙文。” “任浩怎么做到数学只考十五分的？” “他用嘴叼着笔答的题。” “你英语居然没及格？” “我又不遗传你。” 班主任在讲ppt的间隙里清了清嗓子，意图提示下面讲小话的人。 “她嗓子不舒服吗？” “刚做了扁桃体手术。” “这个配色好奇怪啊，我说ppt。” “看到了看到了，两只眼睛都看到了。” “凳子也太硬了吧。” “屁股还没疼呢。” 班主任忍无可忍，“肖宇梁？冷静一下。”她用手指敲了敲讲台，其实她更想骂肖宇梁的家长。 肖宇梁和曾舜晞一下子挺直了腰板，膝盖一下子撞在一起，同时对讲台上的老师歉地笑笑，肖宇梁在桌子底下用自己的膝盖撞曾舜晞的。 曾舜晞不甘示弱的撞回去，他们两个人偷偷用腿较劲，肩膀不知不觉地贴到一块儿，黏黏糊糊的汗意把他们粘在一起。 不能说话就写字，肖宇梁把成绩单翻过来，在空白的地方划拉，曾舜晞去看，他还挡着不给看，写好之后放在曾舜晞面前，那张纸上只写了两个字，“傻子”并且画了一个向下的箭头，直直的指向曾舜晞。 曾舜晞从肖宇梁手里把笔抢走，气呼呼的把那个指向自己的箭头勾掉，重新画了一个指向肖宇梁的箭头。 他们俩在纸上写了好多字，从同学讨论到成绩，再从食堂饭菜讨论到今晚吃什么，曾舜晞感觉自己好像又回到了高中时代。 家长会无非就是总结成绩，动员高考这两大块内容，曾舜晞听得昏昏欲睡，他终于明白自己给员工开会的时候为什么会有那么多听不下去的。 终于结束了！ 曾舜晞想站起来伸个懒腰，肖宇梁则是立刻站起来就想走，没等他俩的动作进行一办，班主任就喊了曾舜晞过去。 “肖宇梁家长留一下！” 噩耗不过如此，曾舜晞冲肖宇梁歪了下头，示意他自己先过去挨训，肖宇梁撇了撇嘴角，本来他们两商量好去吃学校旁边的牛排，这下好了，抢不到位置了。 - “您是宇梁哥哥吧。”班主任手里拿着成绩单，扩音器就在嘴边，“不是，我是他爸。”曾舜晞没细想，直接脱口而出亲子关系，老师的表情凝固了一瞬间。 “保养的好。”曾舜晞摸了下脸，随口找补了一句，班主任随即调整好了状态重新开始对话。 “啊是这样的，宇梁他成绩一直挺稳定的，他自己有一套自己的学习方法，这方面不用担心，不过这孩子有点叛逆，家庭关系还是得多注意一下，马上高考了，我看他最近状态有点奇怪，多关注一下这孩子的感情方面吧，要是早恋影响到成绩就不好了。”老师对他点点头，手在成绩单上指了指肖宇梁的名次。 曾舜晞脑袋里一下炸了，注意家庭关系？早恋影响成绩？他什么时候跟肖宇梁家庭关系破裂了？肖宇梁又什么时候早恋了？ 早恋了？ 曾舜晞走出教室时有点晕头转向的，没找到肖宇梁的人影，回过头才看见他儿子正在帮女同学收拾教室，塑料椅子摞在一起被肖宇梁从女生手里接下来。 男孩女孩都穿着校服，风把窗帘吹起了一半，光线勾勒出那些高中生的轮廓，曾舜晞好像一下子从美梦里醒了过来，他儿子才十七岁，谈个恋爱也是无可厚非的事情··· 个屁。 他一下子烦躁起来，想起肖宇梁之前的那些破事，又想起最近一阵子拼命建立起的所谓家庭关系，傻子才想跟肖宇梁父慈子孝一辈子，要谈恋爱还不如跟自己谈，这样也不会伤害到那些恋爱脑高中女生。 可是曾舜晞只能想想，他胆小，他也有害怕的事情，他也有不能解决的事情，脱离控制的东西，干脆就不要让它发生。 人不能，至少不应该，又或者说至少现在不应该。 他捏着衣角，手里的手机越攥越紧，靠在墙边的动作都发僵，之前跟肖宇梁贴在一块儿的膝盖和肩膀变得有千斤重。 这时候肖宇梁回来了，曾舜晞甚至没注意到他儿子正走近他，那只手在他眼前晃，他吓得一抖，下意识去抓肖宇梁的手腕。 老师的话把瞬间把他他喊住了，只要他一接近肖宇梁，班主任带着扬声器说话的声音就把他勒住，手僵在半空。 他有点尴尬的收回手，俩人无言走了一路，直到坐回车里这种气氛都没有消失，“你就不想知道你班主任跟我说了什么吗？”曾舜晞故作轻松的开口。 “你不想说我就不问啊。”肖宇梁撕开了颗糖往嘴里扔，漫不经心的把车窗按下来，曾舜晞吸了口气，好像在鼓励自己。 “你...在早恋吗？”曾舜晞开口，措了半天词最后问出最直白的话，因为曾舜晞也想知道答案，确切的，一针见血的答案。 肖宇梁懵了，嘴巴里的糖都忘了嚼，他一瞬间想起了那艰难痛苦的一个月，那个曾舜晞夜夜入梦的一个月。 他不知道这个问题是怎么回事，他只知道这个问题正经的表皮下是他打电话时听着曾舜晞的声音自慰，是每次梦遗都会清晰记住的脸，是得体西装包裹下的腰和臀，是手背上青色血管和带着上翘弧度的指尖，还是沾着那个人口水的吸管，甚至是被握在那个人手里不停动作的性器。 “没有。”他嚼碎了嘴巴里的硬糖。 “没有早恋。”肖宇梁扣着车门上的扶手，强迫自己不去看曾舜晞的眼睛，那双眼睛太大，会把他撒谎的表情全映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