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一艘船,做个赌徒。
/Off To The Race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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肖宇梁带着曾舜晞去了自己在外面租的房子,他给大青发了消息,对方说头子找他被他惯例无视。曾舜晞在他的房间里转悠,找到了陶俑的另一只轻轻地摸摸小人的头。房子虽然不大,但干净整洁,可能没住过几次。曾舜晞来到窗边向外看风景,窗台上有个蓝色的小碟子里面还剩了些瓜子小米。
“阿晞。”
肖宇梁去找了一套干净的衣服做睡衣,见人站在窗边发呆便走过去亲他的后颈。
“宇梁,想喝酒。”
“啤酒可以吗?我记得还有。”
“好。”
趁肖宇梁去冰箱里翻找,曾舜晞看到了站在楼下的鲍叔和他身后站着的人。老少对上眼,曾舜晞灿烂的笑,抬手把上翻的的窗户拉下来扭上了锁。鲍叔没有表情看到曾舜晞身后的人影回来,他带着人沿着漆黑却满是花香的小路离开。
“喝的惯吗?”
肖宇梁拿了两罐啤酒,曾舜晞放松的踢掉脚上的鞋,踩着白袜在浅棕色的木地板上踏着。他坐在蓝绿色的单人沙发上,砰的撕开拉环,啤酒泡沫溅在手背和裸露的大腿上。曾舜晞把手背上变成水珠的酒液用舌尖卷进口中,肖宇梁看的喉咙发紧想靠过去却被曾舜晞抬脚抵住小腹让他坐在自己对面配套的沙发上。
第二声拉环响,屋子里静的心跳声都觉吵闹。曾舜晞的脚还搭在肖宇梁身上,脚尖滑过裤腰的纽扣,刻意躲过当中鼓鼓的一团顺着一侧大腿缓缓地滑到膝盖,脚面顺着小腿内侧上下滑动勾引。肖宇梁吞了一口微苦的啤酒放任曾舜晞的一切行为,他向后仰着眼神紧密的黏着在曾舜晞身上,烙铁似的烫着他每一寸皮肤。
“我在你眼里到底是什么样子?怎么会喝不惯?”
肖宇梁答不上来,曾舜晞这样真实的坐在自己面前,可要他画出来自己的爱人,肖宇梁却无从下笔。谜团,且是呼之欲出的谜团,蝴蝶结的一端就放在自己手里,只要他一扯便好。曾舜晞每时每刻都在逗引他去探寻自己的秘密,只要他问,不用付出任何,只是苍白的语言,曾舜晞一定会知无不言。
上帝啊。
肖宇梁觉得外面的天都亮了,他在黑夜里寻找了良久的光,金钱的闪和灯红酒绿的霓虹,肖宇梁冷着脸打扮体面无人肯施舍,踩到枯木摔进漆黑的草丛却惊起成群的萤火虫。他这样狼狈的躺在地上,小小的随时会堙灭的光竟为他点亮。
萤火虫是他的光吗?不是,当然不是,是身前站住的人,指着身后还在逗留的飞虫,娇憨不客气地对他说:“帮我捉住他们”。那才是光。
“你是阿晞。”
曾舜晞眼前模糊了,没有眼泪落下来,即便是博得同情的眼泪,面对这样一个灵魂赤裸的肖宇梁,他失去了所有伪装自己的资格。
“你怎么知道这不是我胡编的名字?”
肖宇梁笑了,他握住搭在自己膝盖上的脚。
“如果是这样,那你会是我一个人的阿晞。”
“那如果不是呢?”
“那我就是你认识的人之一,有权在你的人生里存在的人之一。”
“你总有理。”
“理总是你。”
肖宇梁起身,曾舜晞不再拦他。他双手撑在沙发两侧扶手,缓慢地靠近。曾舜晞抬手去揉他的发尾,揉的乱糟糟的;又去抚摸他的耳骨,摸的红彤彤的。他捧着近在咫尺的面庞,拇指覆盖在肖宇梁面颊一笑就会露出来的两弯小月牙上。
“你要我吗?”
“你要走了,对吗?”
桌上暖黄色灯光的小台灯照亮了两人眼中的星石,睫毛纠缠在一起,两人心照不宣不再眨眼,就这样一辈子不要眨眼,看又知不可能。就像眼前的人,现在总是留不住的。
“你要我吗?”
“我要,但不是现在。”
“先生,”曾舜晞染着哭腔的笑意像屋外的海风,他已经变成海风了肖宇梁肯定,以后他的世界处处都是他了,“需要我提醒你吗?你的假期要用完了。”
“噗——假期总是过得很快是不是?所以你现在也要在转角和我说再见留我看你消失在尽头了是吗?”
曾舜晞的眼泪落下来,比以往滚烫,比以往难以控制。胸腔浮动,他拭了一把眼泪抹在肖宇梁湿润的唇上被含住指尖。
“可我们还没有去过许愿池。但是的,我确实要这样做。”
“去追你的一切,再为了赢一张船票赌上一切。”
“你是我的船票,阿晞。”
“我知道,宇梁,肖宇梁。做个赌徒,这样我们再见时才不会显得你太干净。”
“你是第一个这样形容我的人。”
人间的美人拖我出地狱又拉我入凡尘。就现在吧,别再等了。
告别是冗长的,曾舜晞的手攀上肖宇梁的肩膀帮他褪去衣衫。趴在窗边的时候他看到有麻雀停在那只蓝色碟子上,眼泪和喘息烘的玻璃满是雾气。
被抬着坐上的柜子上没有碍事的蜡烛,曾舜晞向身边胡乱的摸找,他本想找到一个猛烈顶弄下稳住上身的柜角却摸到一个花环。花环用深绿的藤条编成,小雏菊,尤加利叶和不知名白色小花满满当当的挤了一圈。趁着身上人亲吻他锁骨前端的小窝,曾舜晞把花环待在他蓬乱的发间。
“是花仙子吗请问?”
“阿晞也学我发神经啦?”
“不许啊?”
“我说过要给你快乐。所以——”
“所以,有眼泪现在流干净,一会儿哭的话,”曾舜晞呼出一口热气,双腿蓦地在肖宇梁腰胯处夹紧。“就不给你买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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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大爷…你终于肯回来了?我还以为你被报复脑袋敲傻不记路了呢。”
大青远远地看着肖宇梁走在眼前的小路上。这人生的俊,盘靓条顺站在哪儿都出挑,但不是说任何时候都可以让他这样男模走秀的。大青猛吸一口烟揣着兜骂他,肖宇梁依旧不紧不慢,头发被风吹得东倒西歪像个流浪汉。
等肖宇梁走近,大青准备的那些话咬在嘴里。
“大哥,你是被人打哭了吗?”
肖宇梁顶着通红的眼,面无表情的站在门口,失魂落魄。不不,大青有些恐惧,这是得而复失,世间最恶毒的诅咒不过如此。肖宇梁从大青胸口的兜里掏出烟盒抽出一支叼在嘴里,呵气的时候断断续续带出些哭腔,不远处嗡鸣一声,不速之客靠岸而密切关注的守海人充耳不闻。
“找我?”
“嗯?啊,对,找一天了。说是让你去找人。”
“哦。”
走进室内,失踪了一天的人回到深水泥潭,微红的双眼扫视安静的众人,他的脆弱也像极了能划破手指的纸边。
用脚推开老大的房门,肖宇梁把烟扔在屋外的地面走进去用肩胛骨砸上门板。
“您找我。”
“啊。白你回来了?干嘛去了?”
老大终于在今天结束之前见到了这位爷,听在外面的小弟说他今天一天把整个城都逛遍了,威胁了两条街的商贩叫他小肖,还恐吓海边的摊点老板收他钱。他搞不懂肖宇梁要做什么,客套的问了一嘴,抬眼看他,对方凶神恶煞的眸光刮的他脸疼,抿着一张嘴满脸脏话。
“啊哈哈,那啥。先生身边的人给的活儿。要你去找位小少爷。”
老大把鲍叔传来洗好的照片递给肖宇梁。
“听说是先生的小儿子,几天前吧送到这边来了。本来不让声张,但谁知道走丢了。你去找找,不要打草惊蛇啊,听说是和什么人混在一起,挺鬼的你也小心点儿。”
肖宇梁捏着照片,曾舜晞一身黑色的西装,里面的黑衬衫看不清楚样式,领口开到第二颗纽扣漏出一大片细腻白皙的皮肤。他目光锐利,头发向后梳的利落,一张红唇微微翘着弧度,似笑非笑,在周遭模糊的声色犬马里像一把抛过光的左轮。
“拍的不好。”
“啊?哦,这是小少爷最近的一张照片,他不爱拍照。上头也是勉强找到的。对了,小少爷叫,诶,叫啥来着,曾……”
“曾舜晞。”
“对对!就叫这个。你都知道了?”
肖宇梁捏着照片的边角,从喉咙里发出笑来听得台阶上的男人后脊发凉。他的眉目满是缠绵的余热,可老大不懂还以为他和小少爷有仇盯照片盯的死紧。
“白?”
肖宇梁收回描摹照片中人眉眼的目光,抬头甩了一个白眼把照片塞进胸口的口袋。
“找到之后呢?”
“先生的人会接应。听说大少爷亲自乘船来接人。”
肖宇梁吹了声口哨,在老大宕机的片刻转身离开。
“你那小情人呢?”
肖宇梁没急着出去,转了一圈回到帮里的宿舍倒头就睡。
“怎么的?给你甩了?”
“嗯。远房亲戚来接他,要走了。”
“嘿……得,咱们白哥头一回堕入红尘就落得这个下场,以后老老实实搞事业吧哈。”
“哼哼……好,搞事业。”
肖宇梁从口袋里掏出那张照片顺带着一朵完整的甚至花心还带着水珠的白色蔷薇。小心的吻过娇嫩的花瓣,若有若无似那人脖颈间的香气。
“明天下午你帮我去拿张照片,让他装个相框。”
“啥相片?”
“甭管。要是帮里有第三个人看到这照片,你被我做成筏子出海。”
“……你是爷,求人办事刀架脖子的爷。”
/Born to Di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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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谢你,鲍叔。”
“也算是聊有收获。”
“是收获颇丰。”
曾舜晞彻夜未眠,等到天蒙蒙亮的时候,他从冰箱里拿出一瓶香槟倒了两杯放在窗前的圆桌上。房子里还是乱糟糟的,快散架的衣柜,倒在地上凝固的蜡烛,用完随手搁的吹风机。皱成一团堆在一起的浴巾。
眼前放着一台平板,鲍叔在天大亮,城市复活后准时到来。哥哥会带他坐船回家,昨夜站在门口盯着肖宇梁消失终点时听到的轰鸣声估计就是假期尾声的闹钟。
鲍叔站在曾舜晞身后没有催促,他眯着眼看平板上黑白的电影。奥黛丽·赫本的倩影,灵活又美艳。
“公主殿下对所访问的城市中印象最深的是哪一个呢?”
“每一个城市都各具特色而令人难忘,很难...罗马,无疑是罗马,我会珍惜在这里的记忆,直到永远!”
“罗马。鲍叔,你说这里和罗马比怎么样?”
“……罗马自然更浪漫些,或许吧。”
“比起罗马,这里确实……不够浪漫。或许只有一点浪漫,而这个人会在一会儿巨轮离开之后变的不那么浪漫……我是说,这里缺一个许愿池,对,当个事儿办!”
曾舜晞猛地从浅米色的沙发上跳起来,长款的白色丝绸睡衣裹着不着寸缕的身体。他来到衣架前,从昨日穿的外套了拿出来一堆粘着沙子和干瘪海草的贝壳。
“那我去给您收拾行李。”
“辛苦您了鲍叔,客厅桌上那些摆件全部带走。”
曾舜晞端详着手里碎掉的贝壳,只有一半,断口像崎岖的山峦,绵延至另一侧无懈可击的圆。
收拾妥当,曾小少爷乘着车来到海边,本来可从车道越过沙滩直接登船,曾舜晞拒绝了这一方便,他穿过马路,走在头顶红色高架桥下,卖甜筒的小贩对这个打扮光鲜亮丽的年轻男子多看了几眼,等到他回头看去迅速的垂下眼帘又诧异地抬头去追。
“少爷,船上已经准备好了。”
曾舜晞扶着栏杆环视一周,突然笑了笑,眼尾蔓出浅浅的鱼尾克制的点头。
“这就走。”
他跺了跺脚,抖掉鞋面上的沙子,绕着栈道徒步走向巨轮。而绕开的金黄沙滩,山形的礁石最高点站着的那个人吐出一口烟雾。他没有看海,也没有注视气派的大船。他抬起下颚一点凝望汽笛冒出的滚滚白烟,一路飘到岸的那头,他看到了那栋小白楼。
“肖宇梁,你是不是疯了啊卧槽?”
电话那头大青隐忍地震惊传出来,肖宇梁嗯了一声把烟扔在脚边碾了两下。
“拿到了就送去我家。”
“家?什么家?你那房子啊?”
“告诉老大,人已经找到送上船了。挂了。”
跳下礁石,身后的巨轮吼叫两声拉起笨重的锚要离开短暂停靠的海岸。肖宇梁揣着兜,贝壳锋利的边缘划破了他的虎口。他上到栈道,问小贩要了工具,挑了一根链子把贝壳戴在胸前。
肖宇梁不会再来这片海了,他拿到了船票,要等的是一艘不会在海上航行的船。
他此时也不会听到,白楼的电影没有放完,黑白的画面孤独地上演未尽的浪漫。
“哪怕我已死去,被安葬,尘土之下的心也会为听到你的声音而喜悦。”
后记/
大青带着照片来到肖宇梁的房子。映入眼帘的茶几上摆着两罐啤酒,沙发上随意的搭着的几件衣服,吹风机被随手搁在地上。大青关上半开的小窗户,把照片的玻璃用袖子擦了擦。拿走空掉的铝罐把相框摆在插着干花的白色瓷瓶边。
照片中肖宇梁和曾舜晞把两张蓝绿色灯芯绒的单人沙发摆成一排,两人坐着面向镜头,一个翘着二郎腿痴笑,一个惊讶地指着镜头。
“这就是你说的搞事业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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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到底会不会搞延时,我脸都笑僵了!把窗户开开咯闷死了。”
“马上马上!这个书摞不稳嘛~什么时候关的窗?”
“干嘛不买个三脚架!以后拍的时候怎么办!”
“遵命,我的公主殿下。”
肖宇梁终于放稳了手机,角度让曾舜晞满意。他抻了抻衣领,试图让自己的海滩度假风变的正式一点。
“七秒啊。”
“那你不要捏我手哇~好好拍行不行?”
曾舜晞盯着镜头,最后一秒,他看见肖宇梁终于摆好了姿势,贪吃麻雀飞进来停在支撑手机的书脊上,曾舜晞伸手去指。两人看着照片笑成一团,就没再拍第二遍。
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