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6.
肖宇梁等在病房外，医生换完药出来示意他可以进去了。推开门男生正坐在床上看书，脚上缠着纱布，看到他把书放下，坐起来喊了一声肖师兄。
他把带过来的果篮放下，叫他躺好，坐在床边问他情况怎么样了，男生不好意思地挠头，笑了笑说过几天消肿就好了。作为班长不在，没人协助工作很辛苦吧？给大家添麻烦了。
肖宇梁说没有，你好好休息。窗台上养了几盆花，肖宇梁走过去拨它们的叶子，突然想到什么，“诶，早上来的那个是你男朋友啊？”
班长腼腆地低头，青涩的脸上洋溢着甜蜜，“嗯。”
肖宇梁听了也就是听了没什么想法，无所事事地继续摆弄花。
聊了一些有的没的，问他怎么会不小心，班长说是他的错，他想开一个好头，练好那个高劈叉，却不得动作要领，落地没掌握好度就崴了。
肖宇梁说不是说了不要勉强，有问题来找我，等你好了我指导你。排练结束后还加练，练到那么晚，说实话与他的高要求脱不了干系。
练舞的人长年有个大伤小痛不算大事，崴个脚闪个腰更是家常便饭，肖宇梁没有看得很重，不是很担心排练进度，也没找替补演员。只说你无聊了就找人说说话啊，我尽量下训了来看你。
班长说放心吧有人陪我说话，肖宇梁逗他谁呀，男朋友？班长摇头，是个好人，非常非常好的人。
刚出去就碰到了非常非常好的人来探视。肖宇梁手还放在门把手上，就看见曾舜晞抱着一捧花束在护士站询问，他要看望的病人不出意外跟他应该是同一位。
曾舜晞登记好，有护士看到他的签名认出了他，拿出手机拍照，做得藏藏掖掖又明目张胆，曾舜晞保持微笑，问可以不把照片发到社交平台上吗，这是私人行程。
她们说好好好，走开两步听到窃窃私语的笑声，“这种咖位我发了也没人认得出来吧……”
肖宇梁踌躇了一阵，上次在楼道间他推开他跑了，虽说慌慌张张着急跑开的样子像只兔子很可爱，按他脸皮薄的程度，保不齐这回看到他转身就跑，十头牛都拉不回来。
他应该也不想看到他吧。肖宇梁思考了三秒，放弃与他打招呼，从走廊另一端离开。
曾舜晞问他好点了没，把病房窗帘拉开，看到床头桌上放的果篮知道有人来过了。盯着受伤的脚若有所思，又一次问他到底怎么弄的。
小班长坚持是他自己弄的，曾舜晞直觉没那么简单，看得他心虚地低下头。算了，左右是他的事，外人帮不了什么。曾舜晞坐不了多久就要走，他还要赶回去工作。
每天下午固定跟剧组请假一个小时，都引起了对手戏演员不满，然而两人咖位都不是很大，那位还在轧戏，谁也没资格说谁。
就是曾舜晞有些时候贵族做派引起对方不满，她不知道他背景，觉得这人架子好大，不红，倒是爱摆，都是娱乐圈打工人谁比谁高贵啊，能来混这行的谁不是家境殷实没两个臭钱了？买了很多通稿黑他，由于实在挖不出什么黑料抓着那些社死事迹传播，不痛不痒的。
唯独提到肖宇梁，曾舜晞神经敏感跳一下，剧组拍戏休息间期闲聊提到那部戏终于快上了，压了好久了，而肖宇梁是里面男二，不如男一戏份多，但人设好，原著粉丝基础大。
流量大、快开播，意味着一波一波营销开始了，黑的白的通通翻出来炒一遍，当然什么都没有黑料传播速度快。当代网民爱吃瓜，肖宇梁那些烂瓜都快被吃吐了。
曾舜晞不喜欢听这些，但听见有关他的八卦居然也竖起耳朵留意了一下。大桔打趣他那个你一直说很烦的人该不会就是他吧？当然予以否认，次数多了之后大桔也确信了，问你跟他有什么故事，成经纪人姐姐的禁脔了都。
曾舜晞说筋挛什么意思？
经纪人爆笑如雷，我怕他有天压过你？看看你粉丝数是他三倍，虽然有些是买的咱也要有正确的认识好吧？
我是怕那些黑料影响你，你跟他个糊糊来往做什么，又没有双人合作，你这是在带他让他蹭你热度吧？
他在横店拍戏待了差不多半个月，期间听说一直在聊的小学弟受伤住院，从横店回来就去医院看望了他。
第一次跟经纪人一起来的，小班长自第一次提到肖师兄，曾舜晞的经纪人脸就垮了的表现来看，很聪明地从此绝口不提。那一次是他说他受伤了是肖师兄把他背到医院的，人真的好好，有点后悔之前那样对他。
经纪人私下偷偷警告他，肖这个人风评不好，对小晞做过一些不好的事情，造成有段时间他情绪起伏很大，而且她不希望别人从他嘴里听到这两个人名字关联在一起。
小班长点头，她说的那件事他也是经历了的，而且是很近的旁观者。
曾舜晞自己也知道该远离，这些话听得多了其中的利害关系都会背了。但就算不刻意远离其实也没什么机会再接触。
回到家洗完澡换上睡衣，端着咖啡坐到电脑前，开始思索写点什么。他有把所思所想记录下来的习惯，有时是剧组日记，有时是随笔心情。今天没有发生什么特别的事，想来想去只有看学弟时随口一提刚肖宇梁来过了，就那一刻有一阵情绪波动。最后敲了三个字。
【要.快.乐】
快乐是很难的事情，在曾舜晞的认为里，快乐不是想说的那样简单，它是要切身感受到才能说是真的快乐的。
他用烟花插在慕斯蛋糕上许愿，贝雷帽带歪了差点掉进莱茵河里，翻阅社交账号时又看到那组照片，还是很喜欢当时的心情，无忧无虑，无烦无恼。不记得是身边谁问他：曾舜晞！你快乐吗？
他说：我快乐啊，你不快乐吗？
发在朋友圈里的同一组图，肖宇梁点了赞，假如肖宇梁不是那么莫名其妙的话，他能更快乐一点。
肖宇梁的朋友圈看起来也不正常，经常发些前言不搭后语的话，譬如“罗佩琪再从北京回来不接我电话你以为你还能找到人代打吗，艹你麻痹的”“可能也就只有我会相信这种鬼话了吧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原来这就是你说那句话的意思[笑脸]，咱俩格局不一样，层次不同了，你看肖子爷给不给你眼神”看起来每天都在emo跟很多不顺心的事，而且发的时间多半在深夜。
曾舜晞分享了一首歌在朋友圈，他发现肖宇梁紧随其后发了另外一首，同名专辑里的，因为那张专辑里多数要VIP，所以转发的翻唱。可能是他想多了，多半是，总之就是怪怪的，烦得很。
凌晨三点，两位爱熬夜网络冲浪人士，除了朋友圈分享网抑云歌单并无交集，没有点开对话框的勇气。
班长出院那天班上同学买了个蛋糕，办了个简单的欢迎会庆祝他康复，接替他工作的副班长哭嚎你可回来了，我一个人承受不来。分着蛋糕吃了给肖宇梁送去一块，说完谢谢他问蛋糕谁买的，这么大。
同学说班里凑钱买的，小晞学长出了大头。
肖宇梁顿了顿，“你们没请他来啊？”
“请了。”男生说，“大明星，忙着呢。”
肖宇梁拿出手机对着蛋糕拍了一张，【要不给你打包一份送过去？】审查一遍没有错别字，语气没问题，点发送。
不久收到回消息，【不用了，你们吃。】
这只是个契机，借此重新有了机会联系才是目的。他干过挺多混账事的，上次那件只是微不足道的其中一件，只要再跟他接触接触就会习惯的，想得很是理所当然完全没有觉得哪里不对。
正抓耳挠腮想接着往下聊，曾舜晞给他发了一长段文字，大意是最近到处传的视频我不知道你手机里有没有，我没看过，不是我爆出来的，我也不知道哪里来的，不是有剧马上要播么，关注度越来越高，小心一点为好。
肖宇梁看着手机嘿嘿，嘿嘿，不知所谓。
那岂止是非常非常好的人，简直是个烂好人。
他可能被保护得太好了，没有感受过世界的险恶，肖宇梁涌起一种强烈的冲动，想让他感受感受世界的险恶。
他说，【我好想你】手指一动发过去，这次审查都不审查。
他没回。
肖宇梁心情好得不得了，更开心了，变本加厉，早上问他醒了没，晚上问他睡了没，想起来就发，没想起来就算，跟炮友聊天聊着聊着也能想起来，海王的基本素养。
动动手指的事，他又不吃什么亏，他有一回给炮友发网络小视频，发错了，点了撤回，还是被看到了。视频内容不过分，都没有正面特写。曾舜晞回了他一串【……】
Rainco：【在忙？】
Joseph：【没。】
Joseph：【夜戏。】
Rainco：【无缝进组不累吗】
Rainco：【你看了吗】
Rainco：【看到了吗】
Rainco：【刚才的视频】
曾舜晞每次回答不上来就装“死”，肖宇梁发过去一个秦昊老师举锤子表情包，【关心我剧要上受不雅视频影响的人，会不点开看我发的什么视频？】
曾舜晞发了条语音，气鼓鼓的：“我～真～的～没～看～！”
肖宇梁笑出声来，【有空打语音电话吗？】
语音通话响了三声接起，肖宇梁摸了件牛仔外套，边打电话边出门打车，他本来没在两个地址间犹豫，听到曾舜晞一声刚从床上爬起来迷糊的“喂？”，突然改了主意，鬼使神差换了目的地。
“……说起视频，有件事忘了跟你说。”肖宇梁听着听筒里的声音，猜测他这会儿在做什么。先前嗓子有点哑，可能刚睡醒，听起来低沉浑厚，这会儿应该爬起来了，因为听到脚步声跟摆弄牙刷漱口杯的声音。
“什么事情？”肖宇梁打开车窗，车刚离开市区，上了盘山公路。
“你手机在我这儿的时候，我不小心当成我手机接了个电话，”曾舜晞开始刷牙，嘴里满是泡泡含糊不清，“她问我是谁，我说了，我说捡到了你的手机，她说她是你女朋友，叫我把手机给她。”
“你给了？”
“当然没有！”曾舜晞中气十足，吼得肖宇梁耳朵要聋了，把手机拿开离耳朵远一点。
“我说让本人带身份证过来，不然免谈。”
肖宇梁笑得贼开心，“她没让你帮她删里面的视频啊？那个应该是她想拿到的东西，我看了首页上好几个视频都是她爆出去的，我朋友都冒出来推给我看，笑死我了……”
“肖宇梁，”曾舜晞打断他，“你有女朋友。”
原来他是介意这个。
夜间的风被飞驰的车身带动簌簌地吹，从窗户灌进来吹得他头发胡乱地飞，一棵一棵并排种植的杨树在视野一闪而过，快速后退。他不知道他误会他有女朋友这件事会让曾舜晞语气这么微妙，他的心情也很微妙。
曾舜晞郑重点出这一点，像在提醒声明，请他记住。
肖宇梁不想辩解，他想继续看看他的态度，看两个女人为他吃醋的确会让他爽到，但曾舜晞尤其让他开心。
因为这点偷来的开心不想很快打破，他选择故弄玄虚，不是不做解释，是解释得模棱两可，像他惯常耍的花招。不管作何解释，你只能相信他，因为你爱他。
曾舜晞也相信，但他不觉得是因为爱，他个人认为无所谓，反正没打算跟他发展什么。他有点摸到他的把戏，并暗戳戳觉得不能认输，肖宇梁想达到什么目的？他又不喜欢男人。
他就是想耍他，他就是耍着玩儿。他不玩，就是输不起。
像那天在冷咔，即使明知道接受吃香蕉的惩罚意味着什么，他还是玩了。
像上综艺扮丑搞怪被恶整，要求苛刻，同行的女嘉宾都不遵守，他还是玩了。
不能破坏游戏规则吗？不是。他是知道玩了不算输，不玩才是输了。去你妈的小白兔。
曾舜晞站在酒店房间咖啡柜旁，没开灯，慢慢搅动咖啡勺。缓缓说道：“宇梁，她说她那儿有视频，我买下来了。”
那边久久没有动静。
安静得过头，要不是呼吸声，还以为没人了。
“宇梁，我感觉她没给我全部，至少我买下的那几个视频她真的没发。你是真的不在乎吗？我可以再买。”钱多钱少无所谓，不值一提，他要是哭就好玩了。
还是没有回应。
但是呼吸声变大，变成了喘气。
肖宇梁说，“开门。”
黑暗里，开不开那扇门成了一道吓人的选择题，他深切地知道，打开与否，命运将划分为两种完全不同的走向。
TB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