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

肖子躺在沙发上，手里拿着团纸巾往上抛，又接住，直愣愣地盯着天花板。

失眠了。其实他不太睡沙发，加上天气越来越热，夜里经常气压低，闷，搞得他困得要死又睡不着。

啪嗒——经受不住蹂躏的纸团不受控地飞出去掉到地上。肖子翻身下沙发，捡起来去扔了顺便起夜。经过卧室时看了一眼半掩着的门里面。他卧室很小，只能放下一个衣柜和一张床。他看见曾舜晞在翻身，感觉是在做噩梦，被子在他的挣扎中扭作一团，腿还蹬了一下。可能梦到了落水的事吧，可怜兮兮的。放完水洗了手，他甩着手上的水珠又路过了卧室。这次他看到曾舜晞在床上蜷缩着身体，似乎还在发抖。他怕他梦里痉挛，于是推门进去。

走近一看曾舜晞满脸都是冷汗，果然在发抖。眉头紧锁牙齿都在打架，看起来梦里非常冷。肖子犹豫了一下伸手去摸曾舜晞的额头，想看看他有没有发烧。手指刚碰到曾舜晞他突然猛地一抖，整个人从床上弹坐起来。

肖子被他吓了一跳，手僵在原地。但曾舜晞好像没有醒来的样子，他眼睛依然紧闭着，呼吸都发颤。肖子叹口气，手收了回来拍拍曾舜晞的背，轻声说：“睡吧，不怕了不怕了都好啦。”

曾舜晞安静下来，人也不抖了，他又躺了回去，还抓住了肖子的手。肖子愣在原地，尝试把手抽出来但稍微一动曾舜晞就急得哼出声。摆明了是不愿意松开的意思。

肖子心说你做个噩梦倒也睡得挺沉。没办法，只好就地儿躺下。反正这床本来就是双人的。

肖子不跟病人计较，更何况他觉得曾舜晞可怜。于是他侧身面朝曾舜晞，一只手被曾舜晞抱住，另一只手腾出来一下一下摸着曾舜晞的后背，真的跟哄小孩儿一样，就差唱首摇篮曲了。

神奇的是曾舜晞的呼吸跟着他拍背的节奏慢慢平稳，眉头也松开，朝肖子这里挪了挪，不动了，终于进入了熟睡。也不知道他哪里来的力气，肖子发现自己的手臂是真的抽不出来，他哭笑不得。经过这一折腾，加上睡衣好像能传染，失眠终于放过肖子，让他闭上眼也沉沉睡去。

曾舜晞醒的早。在医院躺了好几天现在都能按着病号作息来。他睁开眼先是看着陌生的天花板发呆，可能是失忆后遗症的原因他觉得自己反应很慢。

我是谁？我在哪儿？我在做什么？

灵魂三问是他每天醒来的必修课。失去记忆的空虚令人窒息。

我是曾舜晞，我在…肖子家？我…要做什么呢？

他缓慢地眨眼，慢慢找回自己，注意力被身边存在感颇强的肖子吸引了。曾舜晞后知后觉吓了一跳，但发现好像是自己抓着肖子的。他的手还搭在肖子的手臂上，对方的体温甚至脉搏的跳动都一一传了过来——那是人类躯体的温度。不只是物理上的，这37度上下的体温在曾舜晞从昏迷被救到终于清醒，再到他独自面对和接受失忆的自己以后，首次让他萌生出了安全感。

大概就是“我还活着”的感觉。

肖子因为睡的晚醒的也晚。起来的时候也有一点恍惚。毕竟他其实不太喜欢和别人过夜，做爱可以，一夜睡到天亮还吃个早饭什么的他觉得别扭。毕竟一起过夜以后会有“情侣”间亲密的错觉，他不想要这种关系。

不过肖子也没怎么在意，俩男的躺一个床上怎么了？谁还没和兄弟一起打过地铺呢。想到今天不用出海了他心情瞬间很好：禁渔期到了。离他新的一份打工还有三天空闲。快乐。打工人的假期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