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觉醒期
罗沛琪觉得肖宇梁好像有那大病。肖宇梁尝试着反驳了他三次，关于曾舜晞和黎阳契合度公示的消息。
肖宇梁先是嘴硬说：“不可能你看错了。”
过了一分钟又突然说：“曾舜晞的晞是日字旁一个希望的希，你是不是不识字的？”
再过了三分钟又说：“黎阳是谁？是不是塔把我名字打错了？黎阳黎阳读快了就是和宇梁差不多，塔的文职人员是不是得扣奖金啊？”
罗沛琪头两句没搭理，最后在肖宇梁忘记自己名字是三个字的时候实在忍不住想堵他的嘴于是回道：“肖宇梁，你是A级哨兵，人家是B级哨兵黎阳。大屏滚动播放呢，不信自己出门看。”
肖宇梁沉默了片刻，忽然问：“A级哨兵长期缺乏向导做精神疏导会不会导致哨兵等级测试降级的？”
罗沛琪翻了个白眼：“曾舜晞和黎阳契合度70%关你屁事啊？你有本事现在去改名改等级。”
“你看问题怎么就那么片面？格局小了，罗狗。”肖宇梁骂他，“脑子长来就为了出门不吓到人吗？”
罗沛琪回过味来了：“艸啊，肖狗。塔给你分配的搭档向导是小曾向导啊？是不是不太对啊？他分化成向导都好几年了，比你还早两年，如果跟你契合度高的话，不应该早在你一分化后就给你们牵线？何必隔了两三年时间……”
“你问我？任凭我再怎么聪慧过人，我也想不太通塔的迷之操作。先是强行分配我一个搭档向导，然后突然又公示曾舜晞和另一个哨兵的契合度，玩弄我吗？”肖宇梁倒在床上捶床板。
罗沛琪赶紧叫停他的动作：“哥，收着点力，这是哨兵塔的宿舍，床板不是很结实，而且是公有财产来的。”
肖宇梁问：“不打床板打你行吗？”
罗沛琪说：“你去找塔，你去要塔给你一个说法。”
肖宇梁立刻翻身起来准备出门。
罗沛琪傻眼了，好心提醒劝阻他：“你就不怕过去一问，发现原本可能你跟曾舜晞60%的契合度，结果后面曾舜晞和黎阳测出70%所以才把你踢出去的吗？”
肖宇梁说：“别放屁。狗嘴里吐不出象牙，我和曾舜晞不是哨向契合度可以定义的。”
肖宇梁被罗沛琪说得出了一身薄汗，但是转念又想起曾舜晞跟他说过契合度可以提高的事情，他们两个一开始的契合度测试结果和现在的测试结果肯定不一般了，到时候他要逼着塔全塔公示，每个显示屏上都必须留下他肖宇梁和曾舜晞和契合度数值。
曾舜晞没回他消息，他连发了十多条都石沉大海，只能自我安慰向导塔的信号屏蔽太强影响信息接收。
肖宇梁排队去给曾舜晞买珍珠奶茶，看到菜单上的西瓜汁想赌气点给曾舜晞喝，纠结半天最后还是要了半糖的珍珠奶茶。
曾舜晞是不是喜欢珍珠奶茶多过喜欢他啊？为什么连消息都不回他？
昨天曾舜晞给他看的那个记忆片段他真的印象不是太深刻，他就记得自己当时不知怎么就突发善心去跟曾舜晞打包票说会照顾他。
曾舜晞想当他的向导吗？会不会其实并不太想呢？那又为什么在听到他说希望自己成为没有向导的哨兵后隐瞒自己的向导身份呢？
曾舜晞究竟想同他成为何种关系？两年前分化院时他俩还没如今这般娴熟，但偶尔遇上，曾舜晞总会主动跟他打招呼。
肖宇梁那个时候眼高于顶，除了罗沛琪任豪他们这些跟他一同进分化院每日同课同宿舍的，其余没什么朋友。
他当曾舜晞是个后辈小孩，觉得他天真烂漫，似乎并不为分化担忧。现在想来，曾舜晞当然不必担忧，他早就定了属性，所以看起来无忧。
但那个时候的肖宇梁不知道，他只告诫曾舜晞别跟在分化院待久了的那些老油条接触，一群群并非良善之人。
曾舜晞当时似乎问过他：“那为什么你可以跟他们一起？”
肖宇梁忘记自己具体回答了什么，但他似乎是有告诫曾舜晞：“别太相信别人，也别把我当好人。”
分化是很漫长的等待，期中混杂着焦虑期盼不安，没有人知道最终分化的时机会在何时到来。有些分化者等待太久，到最后会被塔认定为哑炮，只能留在分化院做闲职打杂，或者回归普通社会去当特殊的普通人。
刚度过初步分化的分化者从来未曾被告知过自己原来还会倒退，甚至与自己努力与否并无任何关联。每个分化者都像栽种一颗种子，但能否成活发芽，都未可知。
哪怕只是初级分化者，能力也会超过普通人，他们会利用这一点去哄骗普通人。
特殊进化和变异似乎并不太能改变人类的劣根性，好像普通人社会里鱼龙混杂，哨向白塔中也良莠不齐。
肖宇梁时常会想，最终分化究竟是怎样呢？为何他丝毫也不能感知？
他好像推着巨石上坡的西西弗斯，一次又一次地推到临界点却又眼睁睁见着那巨石滚下去，滚回到他的起点。
他主观上期望着自己进化成哨兵，可各项指标数值都不能定义他的偏向，这会不会代表，他就是哑炮呢？
那段时期的他很是痛苦压抑，唯有遇到曾舜晞时会稍微松快一些。现在想来，或许是身为向导的曾舜晞早就发现了他的异常，于是有悄悄用精神触手给安抚和慰藉。
最终分化的那天，他倒是还记得的。他当时在训练场碰见曾舜晞，曾舜晞很忙也很受欢迎，他身旁簇拥着许多分化者，但曾舜晞看到他后立刻拨开了人群跑到他面前，他问肖宇梁：“你真的想当哨兵吗？”
肖宇梁点头：“是的。我想当哨兵。”
但一方面他又在心里头想，可是想又有什么用呢？这世上不能如愿的事情太多了，想再多也无益。
曾舜晞倒是很认真地看着他，那一瞬间曾舜晞的眼神仿佛能洞穿他，窥见他那荒芜的心，曾舜晞好像跟他承诺一般，非常笃定道：“会的。你会成为哨兵的。”
肖宇梁当时还想着说，哪里来的小孩，怎么就这么乐观积极，甚至还对他这么笃信，怎么会长这样一双天真的眼，说话做事，都是真心在为他祝愿，非认定他会成器。
他原本想张口致谢，想说你倒是比我更肯定，但剧痛突袭让他瞬间失声失重，栽倒在地。
意识昏迷前他听见曾舜晞的声音，先是关心他是否有事，又柔声安抚他：“熬过去就好了，现在的苦痛一旦忍耐过去，你就会成为哨兵。”
觉醒期的痛比分化期痛多了。
分化期是短暂剧烈的，是一把军刺扎进骨连结，跟关节间软骨直接打了照面。
觉醒期的痛是细水长流，是游弋在血管间的刺针，是依附在盘根错节的神经元上的咒毒。
肖宇梁被送进觉醒室的时候才深切体会到曾舜晞那番话的含义，最终分化，好如一场诸神的黄昏，要历经浩劫要踏过荆棘要斩杀巨龙，要等神灵的恶咒消失殆尽，才能从中解脱得救。
像是乌蠋把自己困在茧里，然后把所有脉络骨血都打碎了再重新融合，整个过程是粉身碎骨的痛，并且不是每一个茧都能孵化成蝶。
觉醒期是一场涅槃，是剥皮换肉，脱胎换骨。
他果真成为了哨兵。
哨兵的觉醒痛，是筋骨重塑，是有榔头铁锤敲碎他们的骨骼砸烂他们的皮肤，有另一种细胞要将他们体内原本存在的取而代之，在体内大开杀戒，把他们仿若化成一滩血水，再灌进容器盒里捏骨造肉。
他好似被回炉重造了一番。
肖宇梁的觉醒期长达五天，待他从混沌模糊的意识中逐渐清醒过来后，他感知到了截然不同的世界。
曾舜晞说他会成为哨兵，他真的就成为了哨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