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一个令人不安的梦。
梦里他正在翻过一座沙丘。身后起风了，不一样的风，卷起黄沙将视野所及的一切吞没，他疯狂的想逃过那天降之灾，腿却突然深深陷入流沙中，再也挣扎不得。
肖宇梁没有因为这个噩梦而惊醒，唤醒他的是枕边人的呻吟，几乎是那个声音响起的第一时间，他就睁开了眼睛，对方依然双眼紧闭，面容痛苦，额头沁出星星点点的汗珠，似乎也困在一个噩梦中无法脱身。
“阿晞？”
没有反应。
“阿晞？醒醒。” 他轻轻摸了摸对方的脸颊。
“…宇梁？”这次有了反应，呓语停止，阿晞眼皮颤抖了几下，刚睁开的时候眼中还有一层雾气，模糊不清，这花了他几秒钟集中注意力，当视线终于聚焦在肖宇梁身上，他带着沉重的鼻音开口了。
“我睡过头了吗？”
肖宇梁摇摇头，“没有。”他看了眼电子表，“我们还可以再睡两个小时。”
“但是我八点钟要打个电话——”
“我记得呢。”肖宇梁轻声打断他，拉起被子，遮住他裸露的肩膀，“现在才六点钟，今天有两场戏，你该再睡一会——我们都需要睡一会。”
阿晞在被子下缩了缩，“冷。”
他这么暗示，肖宇梁自然明白，伸手把对方拥入了怀里，那人乱糟糟的头发蹭到了自己的鼻子，有点想打喷嚏。阿晞顺从的把手环上了他的腰，头往柔软的枕头上一靠，安心的合上了眼睛。
此时气氛沉静和睦，窗外隐隐有麻雀的叫声，还有部分的剧组工作人员，已经早起在准备今天的拍摄，吆喝，指责，搬动器材的噪音不绝。如果自己睡着，这必定不会是扰人清梦的因素，但肖宇梁已经醒了，因此便无法沉沉入睡。
于是他盯着天花板，开始想起一些很久远的事情，比如说，他曾经喜欢过的一个女孩。那还是他的少年时期，情窦初动，年轻，冲动，拥有不顾一切并且理直气壮的朝气，做了很多如今回忆起来都觉得可笑的举动。他自以为是，把对方的厌恶当羞涩，教养当默许，最后不顾一切的表白，结果可想而知——
——在一群人的嘲讽中夹紧尾巴，落荒而逃。
有个温度若有若无的剐蹭着他的脊椎骨，肖宇梁无奈，抓住那只四处作乱的手，然后对上了一双闪烁的眸子，里面哪里还有什么睡意，“你睡不着了？”
“睡不着了。”阿晞本来想笑，不过快咧开嘴的时候又自己收回去了，乖乖的说，“外头太吵了。”
“那就起床。”
“我还想在宇梁身边再呆一会。”阿晞轻声说，带了一点撒娇的语气，他知道肖宇梁很吃这套，“而且今天不是我们的对手戏，晚上之前都见不到了。”
“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黏人的？”
“一直都是。”
“哦，那我第一天才知道。”
“不信就算了。”阿晞趁机推了肖宇梁一下。阿晞平时以稳重大方示人，却只有在熟悉的人面前才会显露他娇气的，小少爷的一面，“你也太不关注我了吧！”
“如果你认为‘眼睛几乎都要贴在你身上’叫没有关注的话。”
“呃，你真有够肉麻的。”
“一直都是。”
这招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玩得很好，阿晞大笑一声扑过来挠他痒痒，他同样笑着躲避，两个人在床上打闹起来。
只是清晨又是血气方刚的年纪，赤裸的肌肤接触得多了难免就有了暧昧的气味。听到了两人的呼吸越来越急促，趁着曾舜晞没注意，肖宇梁抓住了他的手，紧紧扣在了头顶，接着俯下身，温柔缠绵的吻他。
…而另一方也不甘示弱，激烈的给予回应，并且同时，悄悄的抬起脚踝，蹭着肖宇梁的耻骨，一场淋漓尽致的情欲即将触发。
“唔——等等…”
这时，某个人的手机突然刺耳的尖叫了起来。阿晞率先推开了肖宇梁，拿过手机看了一眼微信来电，神色有些紧张，匆匆的抓了件衣服便往洗手间去了。
肖宇梁独自一个人在床上躺了会，口渴了，起床去倒水，水壶里的水还是昨晚烧的了，喝下去从胸口凉到胃里，但他还是喝了一大杯，又想起阿晞早上也有喝水的习惯，不过这么冷对胃不好，于是倒了一部分出来，剩下的继续烧。
在等水开的时候，他开始一件件捡地上散落的衣服，黑的，红的，黑的，黑的，白的。两人昨天的见面很没耐心，剧服都没来得及好好脱下，幸好只有一只袖子被扯开了一点点，让服装组缝补一下应该花不了多少时间。
最后一件衣服叠好，水也跳了，肖宇梁把热水和刚刚留下的凉水适量混合。从玻璃杯外感知这个变化很独特，像一条冰冷的小蛇，在他的手心上缓缓舒展了肢体。
他沉迷于这种感觉，门一响，阿晞接完电话回来了，看起来有些疲惫。
肖宇梁只需要看一眼就知道是谁打来的，因此他倒水的动作都没有一刻停顿，语气也很平静，“女朋友？”
“嗯。”
“她不是一般早上八点才会打电话吗？”
“今天有特殊情况。”曾舜晞说得很含糊，明显不想多谈。肖宇梁知道此时已经是他不该多问的地方了，就转移了话题，开始聊起他们今天的工作。
“你的剧服的袖子坏了，等会最好让服装组看一看，虽然我觉得不影响，不过——最好看看吧。”
“你台本看了吗？今天你是哪场？”
“我今天只有一场，和陈文锦的对戏。”
“哦。”曾舜晞闷闷的答了声，视频电话来得匆忙，他只来得及套上一件打底背心，而且穿得歪歪扭扭的。不过男生裸睡的本来也很多，所以他的女朋友从未起疑过。
手机震动了一下，曾舜晞摁亮了屏幕看了眼，又很快锁屏，“化妆师让我今天早点去。”
“嗯，那你去吧，我再睡会。”肖宇梁说，转身把水壶放回了原位。
一阵衣物摩擦的声音，曾舜晞拿起裤子套上，接着穿衬衫，最后是橙红色的冲锋衣，除了头发有点乱，剩下的部分看上去很正经，像是从未被脱下来过。
“对了，我们今晚还见面吗？”
这句话让曾舜晞迟疑了一下，“我晚点才能答复你，我不确定今晚会不会有事。”
“没事，你可以先忙完你的。”这种回答肖宇梁已经听过很多次，他没有觉得失望，因为早上那个电话，他仅有的一点期望也烟消云散了。“工作重要。”
“宇梁…”曾舜晞叹气，“晚上十一点之后，我过来。”
肖宇梁看他，“真的没事，阿晞。”他委婉的说。“我可以自己找点事，背背台词——”然而他的台词哪里需要用一个晚上来背。
“晚上十一点，不用争了。”对方却有些固执，“记得给我留门。”
肖宇梁没说话，既然对方坚持，而自己的确也很想见到他，那就这样好了。他把杯子推过去，“行，那我等你。”他说，“把水喝了吧，还是温的。”
那杯水被端了起来。曾舜晞喝了一口就放下了，脸上浮出些疑惑。
“你把昨天的水又煮了一遍？”
“没错。”
“这种二次沸腾的水对身体不好，而且有味道。”
有味道吗？肖宇梁便也尝了尝，但除了水的味道，什么异味也没有，“你不想喝这个吗？”
对方摇摇头。他就说，“那我再去烧一壶。”
“不用了，我等会让助理给我拿。”曾舜晞靠过来，在他额头上亲了亲，“你休息一会吧，我先走了。”
“行，再见。”
“晚上见。”
空荡荡的房间就剩肖宇梁一个人了。他垂下头，视线触碰到桌子上那杯喝了一口的温水，仍有薄薄的水雾聚拢在杯口之上。
他盯了那好一会，然后端起来，一饮而尽。
TB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