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宇梁！”
肖宇梁嘴里叼着袋豆浆，听见声音回头，原来是导演在叫他。
“曾舜晞去哪了？你看他没有？”
“他好像接电话去了。”
“又有电话？”
“好像是家里的。”肖宇梁犹豫了一下，含糊不清的回答，“我也不太清楚，您等他过来亲自问他吧！”
“你看到他往哪个方向去了吗？”
“啊，我没注意哎？好像是宾馆那边？”
“算了。”导演拿着对讲机讲了几句，又对他说，“你帮我去找找他，他的下一场戏就要开始了，叫他别耽误时间，不是要紧的电话晚上下工再说。”
肖宇梁穿过摄影棚，一袋豆浆很快下肚，不过一路上都没找到垃圾箱，就只能一直拿在手上，他又穿着张起灵的剧服，远远看起来真的很怪异，然而他本人对外人好奇的注视早就习惯了，一边走，空着的那只手还拿出手机刷视频。
曾舜晞果然在宾馆的一个不起眼的角落，不是足够熟悉的人，甚至瞥到了也猜不到那是他。对话应该不太愉快，那人的表情有些烦闷，看上去不想被人打扰，肖宇梁很识相的没上前，这附近也没有能坐的地方，于是蹲了下来，蹲在那玩手机。
他最近在追一个DC漫画，主角倒不是蝙蝠侠，是闪电侠。本来内容不算很长，又是老漫画了，但拍戏很忙，漫画的连贯性也比较强，一直没抽出时间看完，现在正好是个好时候。
看到闪点小丑揭露真实身份的那段，曾舜晞电话打完了，沉着脸往外走，虽然接下来的内容很关键，肖宇梁还是放下了手机跟上去。
“阿晞！”
曾舜晞闻声，原本凝重压抑的气场忽的一下松懈了，“宇梁？你手上为什么拿着个塑料袋？”
“啊这个。”肖宇梁晃了晃豆浆袋，大胆的把它塞进了对方的剧服口袋里，“我给你带的礼物。”
曾舜晞睁大眼睛，看看他又低头看看那个塑料袋，不敢置信，“你的想法真的很奇怪。”好半天才憋出这一句。
肖宇梁嘿嘿一笑，说正事，“导演让我来找你，他说你的戏要开始了。”
“啊，我知道了。”话音未落，手机又响了起来，一阵急切盖过一阵，看起来是刚刚没聊完。
曾舜晞深吸了一口气，他倒是没有避开肖宇梁，就在对方面前接通了电话。
不过他说的是粤语，自己就算听到，也猜不明白他们的聊天内容。肖宇梁想，继续低下头刷手机，然而耳朵却不太听使唤，悄悄竖起来，还是想听听他们在聊什么。
——结果当然是，听懂了几个词，但凑在一起好像又不是那个意思，颇有种看香港电影却没字幕的既视感。
说粤语的曾舜晞，处于一种松懈的状态，并不是说对话内容让他放松，而是说母语会让自己更加自在，就好像回到了自己最熟悉的环境，父母慈爱，兄友弟恭，在象牙塔中无忧无虑的成长，接触的人只有那几种：会督促你学习的成年人，会拉你翘课打电玩的损友，以及抬头看着，却想不起名字的陌生同学。那段时光如细沙，匆匆流过而毫无察觉，当肖宇梁说天水话的时候，胸口也会浮现这种沧海桑田的怀念。
天水到深圳，也离得太远了些。
自以为是的感叹中，一个念头电光石火的闪过，就像一根刺，狠狠的扎了进来，那些原本整齐流畅的思绪就被这一根刺打乱了。它们绕在那根刺上，跟着它旋转，越转越快，越转越深，忽然到了某个临界值，那些纷乱无章全部消失了，只剩下怅然和失落，残留于思维的遗迹里。
“宇梁？”
来不及细想那阵情绪来源何处，曾舜晞已经挂掉了电话，他这时表情稍微好看了一些，但肖宇梁不确定对方是不是有所隐藏。
“解决了。”
“暂时解决了。”曾舜晞叹息，“或者，我也不知道。”最后一句他语气很沉重。
“家里的事吗？”
“算吧。”
肖宇梁看了眼头顶高高挂着的太阳，仍旧是白天，那就说明他们现在是普通同事，甚至可以说是朋友。
“应该是个棘手的事，昨天开始你的电话就没停过。”
“棘手吗？大概吧。”
“你想找人分享吗？”
“你想听吗？”
“我可以。”肖宇梁说，又改口，“当然成老师，宇宁和小花也可以。”
曾舜晞眼神扫过他，似乎试图在他脸上找出除了真诚以外的表情。
——当然，什么也没找到，因而疑惑渐显，不过曾舜晞还是以朋友的口吻说，“是我妈，她问我最近和阿倩相处得怎么样。”
“你怎么说的？”
“我说每天都有通话，没有吵架。”
“你真的没吵架吗？”
“我们吵不起来。”
“为什么？”
“宇梁。”又是一声叹气，“除非必要，你不会和联姻对象发生矛盾，所以我和她也不会吵架。”
“哦…”
一时无言，两人慢慢往摄影棚走去。肖宇梁意识到这是曾舜晞难得的，对他说起家里的琐事，之前虽然也有过，但总是一笔带过，一些时候是曾舜晞不想说得太详细，然而大部分时候是自己在对方想说详细之前率先退缩了。
他不想和那个人牵扯的太深，情人的关系是潇洒的，家庭问题则太现实了一些，之所以他用一条红线将白天和黑夜划分，作用也在于此——他太贪婪，探索永远不会仅限于冰山的一角，若不在自己被冻死之前脱身，那就是彻底的沦陷了。
“今晚见面吗？”
他的阿晞突然在白天出现了。
“我应该没事。”
肖宇梁凝视他，“我们见面是不是有些频繁了。”他压低声音说，“我是说最近。”
“不好吗？”
“你不怕被发现吗？”
“发现了又能怎么样？——难道你怕吗？”那样任性的语气，果然是他的阿晞，“而且我会很小心的。”
他当然不怕，从这段关系开始的那一刻，他就再也没有害怕过什么了。
“但是明天我们要换地方，大家明天肯定很早就开始行动了。”
“我早上会悄悄的走的。”
“你起得来吗？”
“你可以叫我。”
“那我不也要早起吗？”
“嗯..好吧，那今晚就算了。”阿晞低头沉思了一会，不舍的放弃了那个念头，“下个拍摄地点定了吗？听说是去北海？”
“导演是这么说的。”那种感觉又从对方身上抽离了，他们现在的对话回到了普通同事，“其实我也不太清楚，不过北海离深圳很近，你打算回家看看吗？”
“没这个打算。”曾舜晞说，想了想，“北海的海很美，我们要是有天假，可以租辆车沿着海岸线开一圈。”
“你们的车不行吗？”
“那肯定要选一辆两座的。”曾舜晞笑着看他，“你怕被粉丝拍到吗？”
他叹息，“你觉得我怕吗？”
“你的确不怎么在意粉丝的感受，做自己，真令人羡慕。”曾舜晞说，伸了个懒腰，他们已经快到摄影棚了，对话还是在继续。
“——而且我们可以戴墨镜，海边戴墨镜的人还是很多的。”
“听上去你心里已经有谱了啊。”
“想想有什么错？”对方把剧服往下拉了拉，稍微理得齐整一些，不至于被导演骂，“我说真的，要是有假，我们出去玩吧，偷偷溜出去。”
“这话可不像是曾舜晞会说出来的。”肖宇梁想伸手拧一把对方的脸颊，把那得意的笑意从那挤出去，又觉得这样做有些娘炮了，便无奈的摇摇头，“不过，好吧。”说着脸上也不由自主的带起笑来。
明明就是一个可能只存在于幻想里的计划，他心里一角仍旧抑制不住的雀跃了。
TB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