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日衰弱阴冷的残阳之中，一架飞机从跑道右侧拐了个弯，逐渐加速，起飞，不一会就消失在了视线范围内。肖宇梁坐在候机厅往外看，另一架飞机以同样的姿态驶来。
他把口罩往下拉了些，露出鼻子，气终于喘匀了。
助理在他的右手边，正在整理他们那些零零碎碎的文件，这个助理有个习惯，喜欢在文件的一角贴上彩色的塑料标签来分类，红的，蓝的，绿的，翻动纸张如同亲手绘制彩虹。
又想起了一些事。小时候上美术课，他总坚持把荷花涂成浅紫色的，而背景是很耀眼的白色，这一切源于他对荷花最初的印象，在动画片里，紫色的花瓣，白色的水面。肖宇梁认为，既然动画片这样画了，那荷花肯定就是这样的，所以纂改它们的颜色就是不对的，就算老师这么教也不好使。尽管后来老师带了本当季的画册给他看，告诉他荷花是粉色带白的，紫色只属于可能性极低的变异品种，他还是坚持画了几年紫荷花。
小时候的自己挺固执，认定了一个道理便不回头，谁劝也不管用；到现在这个年纪了，就感觉骨子里这点执拗没用，既不可以当饭吃，还会时不时跳出来，把事情搞得更糟。
如果够固执，他就去当生物学家，研究紫荷花；如果一点也不固执，他或许就去当个写实派画家了，何必这样不上不下，最后只能当个演员。
这样干等着实在索然无味，他下意识地摸出手机打开微信。
“你见过荷花吗，大少爷？”
一条信息过去，曾舜晞回得很快。
“拍戏的时候见过，怎么了？”
“荷花是紫色的吗？”
“大多数是粉色和白色。”接着又是一条，“你又看了什么颠覆你常识的视频了？”
“是也不是，就是觉得如果荷花是紫色的，应该会更好看。”
“现在的转基因技术，估计早就有紫色的荷花了吧？”
“真厉害，你还知道转基因这个词。”
“拜托，我还是读过书的好吗？虽然没有你读得多。”
“你真的认为读书多算优点吗？”
“当然了，要不你怎么会知道的那么多，有些冷门的典故之类的，我听都没听过，完全插不上话。”
然而，这是肖宇梁为了撩妹临时从网上学的。碎片化时代，多深奥的东西都有人拆开了送到你面前，单纯的记住可比完全的理解节省脑力。
不过就算有水分，被崇拜的感觉还是很令人舒适的，尤其那个人是曾舜晞。
“你的滤镜比我的粉丝还要厚了，阿晞。”
对方回了一个表情，图上一个小人对他比中指。
肖宇梁忍不住笑了，幸好他戴着口罩，没人看到他傻了吧唧的蠢笑。
赶到横店临近饭点，想到等会有火锅吃，肖宇梁就打算饿着熬过这段算了。几个人坐在休息室，各自都在玩各自的手机，助理是办公，他就是刷完了抖音刷微博。
当然，都是用小号。
可能是最近被买过赞和关注，新浪推荐了一条没见过的营销号的微博给他，文字内容是“请祭出你们觉得爱豆最好看的一张照片”，评论大概有一百多条。
肖宇梁平时很少看这种类型的微博，因为如果看到头一晚还一起逛夜店的同行出现在上面，他真的很难忍住自己爆笑的欲望。今天大概是实在太无聊了，他就点开了评论区。
点赞最高的都是目前炙手可热的流量，接着陆陆续续出现了几张熟脸，有前同事，也有现同事，甚至还有他自己，只不过是张起灵的剧照。他摸摸脸，小小的心虚了一下，继续往下滑，没想到刚把他的照片翻过去，紧挨的下一条评论就是曾舜晞的照片。
背景似乎是某个综艺，阿晞穿着白色卫衣，表情有些紧张，应该还是刚出道的时候。只是这张照片不好看，太青涩了，神态僵硬，造型一般，还戴着美瞳——说真的，曾舜晞还需要戴美瞳吗——远远没有现在的阿晞好看，阿晞的粉丝到底会不会选图？
虽然心里满满的嫌弃，但他还是长按图片，珍惜的存进了手机里。
“宇梁，你来得这么早啊。”
放下手机没多久，照片里的主角就到了。
“是啊，反正没地方去。”
“你都准备好了吗？”曾舜晞在旁边的位置坐下，可能是赶路有点热，他把外套脱了，“八点钟准时开始吗？”
“准不准时不好说，还有设备没到。”
“是吗？那咱们只能多等等了。” 肖宇梁见他额头有汗，便拿了自己的水给他，曾舜晞接过喝了好几口。
“我估计是，你吃过饭了吗？”
“吃了一点垫肚子，要不等会太饿了就忍不住一直吃了。”
“哈？难道我们不是来吃饭的吗？”
“你真是…”阿晞叹气，明显对他的脑回路无奈的样子，“算了，纯吃饭就吃饭吧，只可惜成老师和小花没来。”
桌子上放了一张直播流程单，曾舜晞把那张纸拿起来叠了叠，叠到比手掌大一些，用来扇风，“空调开得也太热了。”他小声嘟囔。
“去洗手间洗把脸吧，现在满脸都是汗的，不好化妆。”
“也是，你要去吗？”
“去吧。”
曾舜晞转头对经纪人说了几句话，经纪人点点头。
“早去早回，别耽误太久了。”
说这句的时候，肖宇梁感觉对方若有若无的扫了自己一眼，目光不是很友善。
他讨厌这样的眼神。一年前还在同一个剧组的时候，阿晞的经纪人就对他态度不太好，他也不是不能理解，经纪人是担心他俩剧组情人的消息泄露出去，影响阿晞的星途。可现在不是在剧组这种封闭环境，还对自己这么不客气又是为哪般？他俩又不会在走廊上就搞起来。
洗手间在走廊的尽头，穿过大厅之后，还得走一段路才到。大家都在大厅附近忙着，走廊后半段基本上没什么人，好几间会客厅的门都虚掩着，没有开灯，安静得有点沉闷，他们应该是今天唯一在这里直播的剧组。
并不是每个网剧都能有售后直播的，如此说来，他也算是勇士“洛特”血脉的继承人了，打败龙王，解救被掳走的公主，事业和爱情上都有新的突破。然而反观眼下，他的事业的确达到了某个小高峰，可爱情——他不太确定。
在女人堆里扑棱久了，许多感情真真假假，肖宇梁自己都弄不明白了。有的时候，他觉得和阿晞待在一起很满足，希望时间能够停在此刻；但有的时候他又觉得这种状态异常危险，内心的防御系统像被踩到尾巴的猫一样，吵得他不得安宁。
最初成为情人的时候，他其实没有想到过以后他们要怎么做，可能好聚好散，以后工作上会再遇到也能大方打声招呼，也可能老死不相往来；这次他又一头扎入泥潭中，明明是更短暂、更不牢固的关系，他却想得比之前更多了。正如他作的自我评价那样，他是个十分贪婪的人，如果要，就要对方的全部。但真的要把这样的感情定义为爱，他又糊涂了，因为他可以完全确定的一点是，如果对方真的对他说爱，他肯定会落荒而逃，绝不回头。
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这么想，然而一些异想天开的想法本来就是没有道理的，只能归纳为直觉。
不过可以确定的是——肖宇梁微微偏头看对方的侧脸——人总是靠抓住某种奇特的小东西和某种目标，也许是某种声音，也许是某种色彩，来让自己走出孤独的处境，现在他们走在走廊上，前后都只有他们两人，肩膀偶尔碰到一起，这种感觉很棒。
真的很棒。
本来走得好好的，曾舜晞突然拉住他，推开旁边会议室的门，往里看了几眼，确认里面没有人后，示意他进去。
“阿晞？”
门在身后轻轻的合上，肖宇梁被对方推了一把，背重重的抵到了墙上。他闷哼一声，还没来得及问怎么回事，曾舜晞却抓住了他的外套，身体压了过来。
“干嘛你这是？”
“嘘——”曾舜晞轻声说，“刚才外面没人吧？”
他也压低声音：“没人。”
“现在外面也没有人声了吧？”
“啊，没听到。”
“那…”
双目相对的时候，彼此都能注意到对方眼中温暖的情意。曾舜晞紧抓着肖宇梁的衣领，又把他拉近了几分，呼吸几乎交融的距离下，肖宇梁能看到有什么艳红如霞的色彩在白皙的肌肤下熊熊燃烧。这是一场足以毁灭所有理智的大火。
“我想吻你。”
明明是一个请求，但从曾舜晞嘴里说出来却像个普通的陈述句，他理直气壮的，仿佛是对自己的所有物发号施令。
肖宇梁眨眼，浅笑着吻了上去。
TB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