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
洗澡的问题竟然解决了，但新的问题又出现了。这两件事都令曾舜曦始料未及。
军训基地对研究生并没有任何优待，但好在萧宇梁还有一个身份——班主任，是辅助管理学生的人。学生用新兵蛋子的浴室，班主任是用军官的浴室，理所当然。条件没有好到哪里去，但至少有了简易隔断，勉强可以称其为隔间。
学生们洗澡的时候，每个临时编队的“营”分几批进入浴室，每一批都定好了时间。洗澡时长限时十五分钟，到时自动停水。班主任和军官也不例外，一人一个隔间对号入座，这就意味着曾舜曦要在萧宇梁的隔间里和他一起洗澡。
萧宇梁洗澡只有两个过程：把自己打湿，把自己弄干，潦草到让人觉得没必要的程度。曾舜曦则是他的反面，全身上下每一寸皮肤都要洗，要用护发素，要涂身体乳。十五分钟里做完这些其实相当困难，曾舜曦随机应变，用护发素的一天不用身体乳，用身体乳的一天不用护发素，减省了若干步骤。
后来他们奇迹般地能同时进出浴室了，原因是曾舜曦总要拉着萧宇梁聊天。他展现出狐的机敏，一发现萧宇梁有要离开的迹象就跟他搭话，拿出他的香氛沐浴露，拿出他的玫瑰护发精油，你要不要用用这个，你要不要用用那个。
萧宇梁没有拒绝。
他有几次走出浴室的时候，感到背后有一道黏性的牵引，这牵引直到曾舜曦再次看见他的时候才会消失。他明白了，那是曾舜曦的局促和不安。
他在那天夜里的哭泣刻在他的心底。
他觉得如果每次都扔下他不管，把他一丝不挂地留在那群男人中间，他早晚要再一次哭成那个样子。所以他在听到曾舜曦声音的瞬间就决定每次都留下来陪他洗完。
在这里洗澡居然变成了一件快乐的事，有一次洗澡的时候，曾舜曦突然想。
他回头看了一眼，萧宇梁正在他的要求下，极不熟练地给自己涂身体乳。他把乳液挤在掌心揉开，狗熊洗澡似的，两只手这里抹一把，那里擦一道。要不是亲眼看见，曾舜曦绝对想象不到，那个在台上跳舞像丹顶鹤一样的人会做出这么笨拙的动作，忍不住笑出了声。
“你笑什么？”萧宇梁转过身问他。
“没什么，想到狗熊了。”
他又在心里笑起来。
曾舜曦很快就发现萧宇梁是主动留下来陪他的，不知如何感激。萧宇梁还是很快冲好，把花洒的使用权留给他。他站在哗哗的热水下，隔着水幕看他模糊的背影。其实这样是看不清的。但萧宇梁这三个字在他心里清晰起来。
他很高，很帅，鼻子尤其好看，腿很长，身材很好，声音有点软，性格随和，待人温柔。
他少年时代做过的所有关于未来恋人的梦也在这一刻突然清晰。那些朦胧美丽的梦幻泡沫化作钢珠从四面八方汇集而来，组成一颗叫做萧宇梁的烈性炮弹，狠狠击中了他的心脏。
他好帅，他好善良，他好可爱。他好好。我要他做我的爱人。
他面无表情地这么想着，心里却好似发下一个誓言。
新的问题就是在这一刻出现的。
他发现自己有了生理反应。
八
曾舜曦的第一反应是，不能让萧宇梁发现。
他草草擦干了身体，拎着毛巾把自己半掩，第一次提前走出浴室。
“今天我要先溜咯。”他对身后的人说。
回到营房他才发现自己在喘，心跳得飞快，魂不守舍。他把雪迎喊出来，半句话半句话地告诉她：我喜欢他。我喜欢上他了。我喜欢萧宇梁。
雪迎骂了一句脏话，然后说她想抽烟。但她没有烟，整个军训基地都没有烟。
于是她用中指跟食指做了一个夹烟的姿势，放到嘴边吸了一口。
“……唉。”她半晌没话，把那口不存在的烟吐了出来。
不用雪迎讲，他自己也听过无数弯恋直的惨烈故事，但他不气馁，因为他曾舜曦长这么大没有得不到的东西。他们曾家的祖先祖辈，都是因为志存高远才会有今天，他自然一样，他也是曾家的一员。
他们心有灵犀，三言两语就把基本战略制定下来。首先，要安全度过军训，不能露出一点破绽。其次，感情上可以加大砝码，因为萧宇梁对他全无防备。最后，肉体上要徐徐图之，利用他近水楼台的优势。但无论如何，这都会是一场持久战。
“曦宝，你真的好勇敢。”
“我永远站在你这边。”
最后雪迎对他说。两个人都眼眶泛泪。
夜已经深了，他无声无息地回到营房，在自己的床上躺下来。
有的男孩一夜长大。
其实，他有个极简单的方案，就是隔天洗一次澡，这样两个人就不用在浴室裸裎相见了。
可是第二天，萧宇梁忙着军训汇报表演的安排，他一直都没找到人，更不要说向他提案。转眼洗澡的时间到了，不交代一声突然不去更叫人起疑心。
萧宇梁发现他心不在焉，以为是训练累到了，也没说什么。两个人互相背对着洗澡，隔间里比平时更加安静。
命运的第一次警告，就在此时发生。
曾舜曦反应过来的时候整个人已经趴在萧宇梁身上了。脚下没有及时冲走的泡泡滑倒了他，也滑倒了伸手扶他的萧宇梁。
他整个人还在愣怔，像个绊倒在地的盲人，双眼四顾茫然，双手满地虚抓。
他到最后也没发现自己摸的不是地面，而是萧宇梁胸部的肌肉。因为一股更加无法忽视的触感占据了他全部的注意。
一种熟悉而又陌生的硬热牢牢地抵住了他。
他慌了一秒，但立刻发现不是自己，遂有些欣喜，松了一口气。
然后才反应过来，是萧宇梁硬了。萧宇梁对他有反应。
然而下一秒萧宇梁的表情让他如坠冰窟。
那是一种很难言说的表情，有困惑、有厌恶、有痛苦，曾舜曦一直都没有认真面对。
他掩耳盗铃，懂装不懂，把这段记忆装进黑匣子封起来，然后在上面画了一个大大的问号。
直到很久之后萧宇梁亲口说出了它真正的含义：恶心。
萧宇梁就保持着这个表情，把自己的身体从他身下挪出来，手脚僵硬地离开了。
曾舜曦趴在地上休息了一会儿，然后把自己弄干。他找到雪迎，对她说，我们的战略可能要搁置一会儿。
军训结束，他们回城了。萧宇梁有整整一个星期晚上没回宿舍。
他对着他的空床抱紧自己，努力不去想象他此刻抱的是谁。他这才知道自己陷入了一场多么无望的爱恋。
他后知后觉地发现，那颗炮弹爆炸的时候，在他心里放出了一万只美丽的彩色气球，同时也让他的心脏生了病，时不时地绞痛起来。
彩蛋：
肖子：我好像成了自己最讨厌的那种人。
肖子掰弯进度5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