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04 -今天肖宇梁翻车了吗 -翻了
肖宇梁轻轻地拧开了把手,把放在门右侧的外卖拿进来。
虽然说这三天来他竭力温柔,但是曾舜晞昨夜还是累得昏睡过去了。他看了很久曾舜晞的睡颜,直到那双在睡梦中偶尔翕动的长睫毛刻在自己的心上,才舍得合上眼睛。
真可爱。
为什么这么可爱?
可爱到想做他的猫,做他的狗,做清晨照在他头发上的第一缕光。
可爱到每分每秒都想要和他在一起。
哪怕欺骗、隐瞒、不择手段。
曾舜晞做了个乱七八糟的梦。
他梦见他被一匹狼叼回了窝里。狼幽绿的眼睛阴森地盯着他,喷着热气,用猩红的舌头从他的发梢舔到肚皮,像在品尝他的味道。他不敢动弹,瑟瑟发抖地闭上了眼睛。
他本以为自己会被吃得连渣都不剩,但是等了好长时间都没有任何疼痛的感觉。于是他睁开眼睛,发现自己不知道什么时候回到了家,一只灰毛的大狗正窝在他身边,见他醒来,热情地扑上去舔他的面颊。
在睡梦里,他还庆幸地想:“原来是我家的狗舔了我,我才做了那么可怕的梦啊!”然后他就醒了。没有狼,也没有狗,只有一个正用亮晶晶的眼睛看着他的狗梁梁。
“……”不是吧,都几天了,还没出易感期吗?
“阿晞,你醒了?”肖宇梁侧撑起身体,露出好看的小臂,“我买了粥,要起来吃吗?”
哦,原来出了。
易感期的alpha和发情期的omega有着很多的共通之处,比如吃饭。
在这种特殊时期里,这两类人都可以连续三到四天不进食,专心做爱做的事。因此经常有新闻报道“AO新婚夫妇初夜饿晕家中,丈母娘觉察不对破门救子”的故事。易感期的肖宇梁也自然如此。
但曾舜晞是一个一年三百六十五天天天都需要吃三顿饭的beta。刚开始,他被肖宇梁按在床上做了一天,饿得差点都要啃床单了,终于忍无可忍,一脚把正在吻他脚踝的alpha踢下了床,大吼:“我要吃饭!”肖宇梁才眼泪汪汪地松开他。
吃也吃得不消停,肖宇梁自己对食物没什么欲望,就觉得曾舜晞也应该一样,所以曾舜晞一旦吃饭超过10分钟,肖宇梁就会哭哭啼啼地说他拖时间,七拐八拐地控诉他不爱自己。
总之就是,烦,很烦。
肖宇梁主动问他要吃什么了。这该死的易感期终于过去了。
曾舜晞想起床,但是四肢却疲惫得像灌了铅一样。肖宇梁这三天做得不算太狠,但是战线拉得实在有点长。这三天来,alpha就像吻不够他一样,用嘴唇膜拜过他每一寸皮肤,让他睡也睡不实。
肖宇梁似乎意识到了自己给曾舜晞带来的困扰,用大手轻柔地给他按摩。按了一会儿,曾舜晞舒服多了,肖宇梁就起身去厨房热外卖。
厨房里传来微波炉的嗡嗡声还有燃气灶开火的“哒哒”,食物的香气缓慢地在屋子里弥漫开,曾舜晞感觉自己好像一瞬间回到了学生时期。
曾舜晞顶着呆毛爬起来,老实地走到了餐桌前等开饭。肖宇梁看到他板板正正地坐在椅子上,脸上就挂着微笑,他麻利地摆好小菜和粥碗,在曾舜晞对面坐了下来。曾舜晞把筷子递给他,又在他碗里放了个勺子,两个人就这样开始了进食。
肖宇梁吃到好吃的东西就会挑眉毛,然后把它夹到曾舜晞的碗里。他似乎心情很好,吃着吃着还若有若无地哼起了歌,连带着曾舜晞也开心起来。两个人虽然相对无言,但是彼此的脸上都带着笑意,好像一对蜜月期的夫妻。
……等一下,这是什么奇怪的日常啊!
曾舜晞这才察觉到违和感的来源。无论是剧组夫妻时期还是易感期炮友时期,肖宇梁都从来没有留在他身边吃过早饭。他最多最多就是像上次那样把吃的东西放在床头,然后转头就走。
曾舜晞想问为什么今天肖宇梁留下了,但是气氛实在太好,说这种话好像会把它破坏掉。
所以他什么都没说。
肖宇梁几乎点了粥铺菜单上的所有东西,曾舜晞家那么大的餐桌都被铺满了。本来以为吃不了的,可是两个人吃饭就是比一个人香,最后盘子里居然也不剩什么了。
曾舜晞摸摸自己吃得圆滚滚的肚皮,仰面躺倒在沙发上。肖宇梁的手里不知何时多了一把银色的小刀,正用它给一个苹果削皮。曾舜晞连忙拒绝:“我什么都吃不下去了!”肖宇梁好脾气地笑了:“我想吃,我就削一个。”
如果光看脸的话,肖宇梁有点男生女相,甚至有些纤弱不堪的美丽,可是他的骨架却体量十足,有着不容忽视的压迫感,再加上他习武出身,肌肉丰盈,又学过舞,线条流畅、优美。他哪怕是只坐在那里削个苹果,都自带一种独特的帅哥氛围。曾舜晞看着看着就呆了,肖宇梁确实拥有一副得天独厚的好皮相。
肖宇梁的手和刀配合得极为顺畅,不消一分钟,白莹莹的果肉就出现在了他的手中。他用刀把它剜成小块,放进保鲜盒里,推到了曾舜晞的面前。曾舜晞这才好像惊醒了一样,有些无措地闪开了目光。
尴尬地沉默了几秒,曾舜晞没话找话地开口了:“这刀……蛮漂亮的,是在我家哪里找到的?”
肖宇梁把它平置在桌面上,笑着说:“这刀是我随身带着的。”
……神经病,衣服都不穿,居然带刀。
但是这确实是一把好看的刀。它合上的时候有手掌那么大,刀柄上雕刻着繁复的花纹,上面还镶着一块流光溢彩的红色玛瑙,煞是好看。但是曾舜晞想到它出刃的凛凛寒光,就觉得这美丽里平添了几分危险。就像肖宇梁一样。
易感期的肖宇梁来到他家身上只穿了一件羽绒服,现在他理智回笼了,只能先穿曾舜晞的衣服顶一顶。曾舜晞虽然看上去体型也不小,但是尺码就是比肖宇梁小一号,连宽松的卫衣套在肖宇梁的身上都像是修身款,紧紧巴巴的。但是肖宇梁却好像很满意,穿上就舍不得脱掉。
“你喜欢就一直穿着吧。”曾舜晞说。
听到这话,肖宇梁的笑容却微微僵掉了。
“你中午想吃什么?”半晌,肖宇梁开口询问道。
什么,这次肖宇梁居然要在他这里呆到中午?真是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曾舜晞终于没有忍住自己的好奇,试探地问:“你今天……为什么没有走啊?”
肖宇梁的动作一滞,僵硬地低下头,露出了一个复杂的微笑。
“……”气氛还是被破坏掉了。
曾舜晞在寂静里如坐针毡,甚至开始觉得自己有些失言。应该再迂回一点的啊!他责怪自己。这话说出来好像要赶肖宇梁走一样,天知道他根本就没那个意思……
沉默了大概有一个世纪那么久,肖宇梁终于开口了,他的声音轻得像是在自言自语:“……因为我觉得,我有这个资格了。”
“……?”曾舜晞没明白他在讲什么。
“我有过很多,过去。”肖宇梁像在往出吐钉子一样,语气艰难,“和你在一起后,又每次……都让你痛。我怎么有资格坐在你身边,若无其事地同你一起吃早饭呢?”
“但是这一次我控制住了,阿晞。”
他终于抬起头来,闪着泪光的眼眸充满柔情。他看起来充满期待,但是又那么绝望。
“所以我想问问,我们可以在一起吗?”
“爱我吧,我不会再伤害你了。”
海王也会有心吗?
虽然曾舜晞告诉了自己千百万次不要对他抱有任何幻想,但是此刻还是不可避免地陷入了迷茫。
这一瞬,他搞不清楚放在自己面前的是一杯幽幽的绿茶,还是一颗鲜血淋漓的真心。
……本能是不会骗人的。
易感期的肖宇梁把他当成了唯一的选项,这是做不了假的。
……那他呢?
他会爱上肖宇梁吗?
不可能。
他们是不可能的。
他突然毛骨悚然地意识到一个事实。
……他为什么死活也说不出“我一点也不想”呢。
不知什么时候,肖宇梁把他圈进了自己和沙发之间。
肖宇梁半垂着眼眸,痴迷地盯着他的唇瓣,追问道:“可以吗?”
他离得越近,曾舜晞的呼吸就越急促。
曾舜晞睁大了眼睛,想要从肖宇梁的脸上找到哪怕一丝一毫的不真诚,但是他失败了。肖宇梁的表情那么认真,好像全天下最虔诚的信徒一样,期待着曾舜晞的爱怜。
两个人的呼吸交缠着。曾舜晞的魂魄被肖宇梁勾动着。
肖宇梁真的是一个过于强大的敌人。他怎么也赢不过他。
……只能投降。
曾舜晞闭上了眼睛。
“叮铃铃——”
稠密暧昧的气氛猛然被刺耳的电话铃声打破,曾舜晞像从一个背德的绮梦中惊醒了一样,一把推开了肖宇梁。
他顾不得看男人伤心的表情,逃避一般地接起了电话。
“啊……顺丰快递是吗,你稍等我一下,我马上就下楼……”曾舜晞背对着肖宇梁,迅速地说。他现在急切地需要冷静一下头脑,和肖宇梁分开一会儿是最好的选择。
挂了电话,他却发现肖宇梁已经穿好外套站在门口了。
“我下去吧。”肖宇梁比他想象得更为识趣,“我帮你把快递拿上来就走。”
“阿晞,我知道我不够好。”他温柔地说,“你没有第一时间拒绝我,我很感激。你迟疑也是应该的,你可以慢慢想,慢慢地……考察我。我可以等。”
他没有等曾舜晞的回答就走了,只留下一串脚步声。
所以事情为什么会变成这个样子啊?
曾舜晞双目无神地陷在沙发里,望着天花板,整个人混乱极了。
完了,这下可完了。他真的栽了。
……哎,不行,不能这么想,越这么想栽得越深。
曾舜晞翻了个身,茶几上的刀闪过一道银光,晃得他眯了眯眼睛。
肖宇梁把刀落在他家里了。
他呆呆地看了一会儿这优美的刀作,鬼使神差地伸出手将它拿起来,握紧。
刀比想象中重很多。它被制造出来的目的肯定不是削苹果。
肖宇梁生活习惯很随意,很多东西都不注意保养,过不了多久就都搞得乌漆麻黑的。可是这柄刀虽然能明显感觉到使用的痕迹,但是整体却干干净净、光洁无比,连花纹的细缝里都不见一丝尘垢,他平时一定下了功夫保养它。
这个中二少年。真是不懂他的世界。
曾舜晞掂量了它一会儿,把它放在身侧。
肖宇梁别以为它丢了。
曾舜晞拿起手机,点开了微信。
……呃,他也应该能推测出是落在我这里了吧?
他又把手机放下了。
可是万一……
他重新把手机拿起来。
但是肖宇梁刚刚告白,我这么快就同他聊天,会不会给他一些没有必要的期待?
他再次放下手机。
……啊!烦死了!明明是这么简单的一件事,我为什么要这么纠结啊?
都怪肖宇梁这个大傻逼。
他气鼓鼓地扭过头,不想去看这件让他心烦意乱的小玩意。他决定看一会儿玄关的柜子,但肖宇梁取来的快递又大剌剌地摆在那里。那是很大的一个档案袋,曾舜晞根本不记得自己有买过类似的东西。他爬起来,顺手抄起肖宇梁的小刀,走向了玄关。
这刀果然锋利无比,轻轻一划,包装就被拆开了。
那是一沓文件,包括病历、检验单和药品的购买记录。大哥居然把肖宇梁从出生到现在的所有医疗记录都邮给了他。
还好肖宇梁以前的身体还算健康,不然这一个档案袋都装不下他的病历。
曾舜晞皱着眉头翻阅了一会儿,突然意识到了什么。他的脸色苍白起来,浑身颤抖,刀都握不紧了。那沉重的金属块直直地砸在他的脚面上,他却感觉不到痛,仍然死死地盯着面前的文档。他全部的心绪都被A4纸上短短的一句话占据了。
曾舜晞一夜未眠。他蜷卧在地板上,手指压着那本薄薄的门诊病历,犹如一具死尸。
不知从哪个角落传来了令人牙酸的“咯咯”声,曾舜晞侧耳听了半晌,才发现那是自己的牙齿摩擦的声音。
这到底是因为太恨,还是太冷呢。他不清楚。
日光初升,他终于能从地上爬起来了。镜子里的自己如同一个游魂,了无生气,曾舜晞烦躁地把拳头锤在上面,随即又无力地坐回地面上。
骗子。
他居然一直在骗我。
曾舜晞回想起被肖宇梁哄骗着做的那些事,心头一阵剧痛,他本来应该哭的,但喉咙滚动,只有狂笑。
我可真傻。
我居然真的想相信他。
他笑得停不下来,笑到连肺里的最后一丝空气都消失殆尽。他开始咳嗽,咳到心都要被自己吐出去了。
忘了这样的时间持续了多久,手机振动了起来。居然是肖宇梁的来电。
曾舜晞的双手颤抖得厉害,他想要接起来,直接质问肖宇梁的欺骗,可是却怎么也做不到。他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它响够了,自行挂断。
过了一会儿,手机收到了一条微信。
“阿晞,我是不是把刀落在你那里了?你什么时候有空,我可以过去取吗?”
哈哈,刀。是啊,它一定是他故意落在这里的,利用一切机会和目标产生交集,是他这种人的拿手好戏。
曾舜晞终于点开了键盘,咬着牙敲下一行字。
“现在就可以,你过来吧。”
今天就可以把这段故事了结。这刚刚好。
曾舜晞用尽气力将自己整理了一番。他最不希望的事就是在肖宇梁面前显得狼狈。
虽然他早就在那里狼狈不堪了。
门铃响了,曾舜晞深吸了一口气,拿起那本快被他翻烂了的病历,走向了门口。
肖宇梁带着轻快、愉悦的微笑站在他的面前。但是很快,他的表情就不那么轻松了。曾舜晞想他一定看到了自己身后满地的文件,预感到自己扯的谎要被揭破了。
但哪怕如此,肖宇梁的面上也没有显露出太多,仍旧自若地看着他。
曾舜晞发现自己从来没这么冷静过,他定定地看着面前的男人,冰冷地说出了见面语:“肖宇梁,你真是个好演员。”
肖宇梁的脸变得惨白起来。
“你第一次易感期发作在中旬,之后大概是每个月的13到15号,我说的没有错吧。”曾舜晞把那份门诊病历展示给他,“拍终极笔记的时候你的易感期提前了,你助理连夜去给你买的抑制剂,路上车坏了,他还发了条朋友圈。那一天是10号。对吗。”
肖宇梁的眼神四处乱瞟,死活也对不上焦距,如果是平常,遇到这样的观众,曾舜晞肯定说不下去了,可现在他浑不在意。
“alpha的易感期非常稳定,几乎不会有紊乱的情况出现。你为了拍戏,减肥减到甲亢,它也只不过提前了3天而已,那为什么后来戏杀青了,你休息了,它却反而提前到了每个月的2号?”
“杀青后的一个月,你分别在不同的药店买了抑制剂。四支。这是你能买到的最大剂量了。你哥哥有omega伴侣,并不需要这种东西,但是他居然和你在差不多的时间段里买了四支。你一共搞到八支抑制剂,到底有什么用呢?”
事实到这里已经昭然若揭了,但曾舜晞却没有任何谜团被彻底掀开的爽快感。
他的内心充满悲凉。
“你从来没有在易感期的时候跟我上过床,是么。”
是的,这就是所有的故事。
谁都以为生理反应不会骗人,但是伪造它原来可以这么简单、只需要一支小小的抑制剂和一个甘愿受骗的蠢蛋就可以办到。
曾舜晞又想笑了。但是当他看到肖宇梁如坠冰窟的表情,就怎么也笑不出来。
“你……根本不在易感期,却还是装作非插进我的生殖腔不可的样子,看我痛。”曾舜晞一字一顿地说,“可笑我真的相信了你……还傻乎乎地让你随便做。”
原来他自以为温存的体贴,不过就是肖宇梁用来取乐的玩具而已。
“看到我被你骗得团团转,很有成就感吧,肖宇梁。”
雪迎果然说得没错,征服omega已经对肖宇梁没有挑战性了,所以他才盯上了自己。
“你成功了。我的确一辈子都忘不掉你了。你这个混蛋!”
曾舜晞终于哭了出来。
他在肖宇梁的面前关上了那扇门。
肖宇梁就这样彻底在曾舜晞的生活里消失了。
曾舜晞向物业申诉小区的安保不严,经常放陌生人进来,又自掏腰包给单元楼换了好用的新锁。甚至,他还专门和邻居沟通了一下,把他们这层楼的楼梯门也锁上了,彻底杜绝了肖宇梁出现在他家门口的一切可能性。
他对肖宇梁一直都是心软的。以前所有的拒绝都不过是自欺欺人而已。
肖宇梁的欺骗让他彻底意识到不该再抱有任何期望。
同时这也让他了解到一个更加无可奈何的事实。
他的的确确,爱着这个无可救药的人渣。
真可笑。爱谁不好,偏要爱他。真是自讨苦吃。
如果能控制住自己的心就好了。
控制不住心,控制住自己的行为也行。
曾舜晞火速接了新戏,把自己泡在横店里。
肖宇梁真的很糊,大家聚在一起聊八卦的时候都很少提起他。明明他花边新闻那么多。
这对曾舜晞来说也是件好事情。
午夜梦回的时候,他偶尔会梦见那个人浅色的眼眸和专注的眼神。刚开始的时候,他还是会控制不住自己,抱紧梦里的幻象,但是现在他已经能够让自己站在原地,讥讽地朝肖宇梁骂一句:“骗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