肖宇梁在一大早人就排长队如龙的Our Bakery门口见到他,曾舜晞一脸愉悦地提着袋子从里面走出来:“早呀阿Sir,人实在太多了昨天没抢到。你也来吃早茶?”
肖宇梁懒懒应一声,早班是他此生第二憎恶的事情。第一是加班。既然如此他就没有进去一探究竟的必要,反正早卖光了也抢不到。
没想到曾舜晞大方地从袋子里拿出一个递给他:“这点不算行贿吧?定我行贿罪抓起来可就得不偿失咯。”
肖宇梁抬头看他,笑眯眯地,见肖宇梁没反应,干脆塞一个到他手上:“反正我一个也吃不完。”
目送他上了布加迪威龙驶去,肖宇梁看着手中的面包若有所思。
十几分钟后,在路口再次遭遇了他。曾舜晞正站在车前一脸茫然接受交警询问,他的车前盖正在冒烟。
“……我也不清楚怎么回事,昨天一切正常,今早看过了才出门,可能是什么人跟我有仇吧,交通工具出故障也不是一次两次了。”
肖宇梁从车上下来,走过去替他解围:“不好意思阿Sir,这是我朋友,罚单麻烦别开了,等会儿联系拖车拖走。你坐我的车还是不坐……小晞?”
曾舜晞原本神游天外,回过神来很大声地道:“坐!”
肖宇梁的车肯定是不如他的,雷克萨斯RC,虽说也是跑车,价格是曾舜晞的四分之一。曾舜晞并不嫌弃,甚为满意,似乎不坐警车再便宜的只要是跑车他都很满足了。
肖宇梁一边胳膊枕在窗台上单手驾驶方向盘,停下来等红绿灯时问他我抽烟你不介意吧。曾舜晞摇头,毕竟还是在别人的车上,没有反客为主的道理,但还是默默把窗户打开了。肖宇梁吸了两口把烟掐灭,曾舜晞突然天外一句:“不痛吗?”
“什么?”没头没脑的话总是很难理解。
“用食指和大拇指按灭不会很痛吗?”
肖宇梁觉得可笑,这小孩儿问的都是什么问题,笑了几声并不作答。曾舜晞摸了一把车身刚上的漆,很好的成色:“警察的工资并不足以应付这辆车的贷款吧?据我了解警察没有人会跑车在路上开的,而且被人从大陆偷渡带过来身无分文,是怎么在毫无积蓄又是这么不挣钱的职业下购入豪车的呢?”
“你调查我?”
“职业习惯,我是真的很好奇,阿Sir。”曾舜晞坦然承认,看向后视镜:“你的钱从哪里来的?社团帮派大佬给就收住,还买了这么高调的车,怎么想都不合适吧?”
跑车终究是跑车,不如曾舜晞的超跑驾驶体验也比普通车型舒适,刮过山涧的风吹乱头发再从后背溜走,远远甩在车后面,布加迪威龙舒适度五星,那么肖宇梁的车他可以给到三星。
当然与肖宇梁沉稳的驾驶技术也有关系,总体来说乘坐感受良好。曾舜晞到地方下车表达了感谢,盛赞了他的司机服务。但除逼问他是否是黑警外,还有事情肖宇梁对他是有意见的:“就刚才那么二十来分钟时间,我好像理解给你车动手脚的人了。”
曾舜晞不置可否,粲然一笑:“要不是他怎么能与阿Sir有一段愉快的路程呢?”
愉快吗?
肖宇梁在交警查宰客黑车时警告“阿晞不要闹了”三次;
曾舜晞乱动他的车载音响播放土味歌曲,捂耳崩溃大叫四次;
肖宇梁亮警官证到处找不到,发现被曾舜晞藏起来一次;
停下来买冰淇淋两次。
“第一家哈根达斯没有我喜欢的口味。”小孩振振有词,“第二家倒是有但做工实在一般。”
曾舜晞下车边拿上文件袋边取出带有自己名字的胸牌别上,问他几点下班,肖宇梁说下午不上班,要去见几个朋友。曾舜晞转身向公司大楼走去,边走边回头同他招手。
肖宇梁向上望去这座九十层高楼,谁能知道空头公司背地里在做什么交易。最大的社团合兴帮、联合会,都有自己的公司,生意黑的白的做过不等,账面资金就算不干净,洗钱不好抓到证据又难查。
而它又那么空,空得透明,空得就像你明晓得有根线就在手中,看得见却无论如何摸不着。
下午时间空余,正好去见许久未见的老友。
任豪自上次开会当众反驳SIP言行不当被处分,停职一个月待在家里无事可做,肖宇梁约他也不出来。也是,哪个傻之逼会在警监会上大声辩驳邻海岛国核污染处理方案越俎代庖理论,是我都搬离这个城市还敢出来。
到达尖沙咀时吕思晗正在给书店外面的花草浇水。他们是一个学校的,却不是大学同学。高中毕业后一个为了生计权衡利弊进了警校,一个追寻理想遵循本心进入港大念新闻,梦想是做一个有理想的记者,肖宇梁是做一个好人,可惜后来他们都没实现自己的梦想。
吕思晗看到他来,不是很惊讶,将准备好的书给他。肖宇梁不怎么爱看书,但他的朋友是开书店的每次进新书都会给他名单让他挑几本。肖宇梁口味很杂涉猎很广,上到宇宙奥秘下到盗墓小说,什么都翻一两页,还带到办公室去看,看着看着书盖在脸上睡着了做眼罩正好。
新书有种特有的香气,他很喜欢闻,随手翻开,话题又是老生常谈:“你真的打算放弃记者的职业,不回报社上班,就开书店了?”
吕思晗回归素人之后感觉挺好的,至少不用跟社会热点,与政治犯杀人魔打交道。他整理花叶,阳光从背后照进来:“不要了,靠得越近越是发现世界残酷,离我想要的背远,那还有什么意义继续剖析这个社会呢?”
人性不过是社会群体衍生下的附属产物,好与坏不可一概论之,但见得越多越明白自己承受不了,何苦再困顿于此。
肖宇梁在G4或O记实习轮转时也经历了太多,太能明白他所说的越近越是失望是怎样一种情绪,他也时常升起“公务贪赃的政府要员有什么保护的必要”,及“政治逃犯向警方请求庇护到底是救人还是在害人”这样的想法,但交着公差吃着公粮,还是得听上面的,他的想法不重要,上面人的意思轮不到他来质疑。像任豪这种想法太多且自作主张四处声扬,表达欲过强也不讨上面人喜欢,他的下场摆在那里都看到了。
接到电话时书正好翻到第五页,曾舜晞打来的:“对了有点事想跟你说,上次领回来的尸体,不像我们人惯常用的手法,当然乱斗也没有什么固定手法啦……但经法医鉴定,死亡时间点对不上,他们身上的伤更像是故意有人做出凌乱样子的模仿伤。”
“也就是说,有人等火拼结束后,将尸体扔在那里。在那之前,他们就已经死了。”
假期提前结束,肖宇梁匆匆赶回警局。因为尸体领走结案得太过草率,并没有留下尸检证据,他错过了十分重要的一环,继而没办法验证这起案子是故意伤害致死还是故意杀人的刑事案件。前者那片区域没有监控,社团帮派大可以扔几个替罪羊出来,吃十几二十年牢饭。但若是后者,企图浑水摸鱼的杀人犯就这样被轻易放过,他不会甘心。
肖宇梁重重在桌子上砸下一拳,刘昱晗推开他办公室的门沉默地看着他。肖宇梁只跟他说了一句“通知下去,成立专案组,马上开会。”从他身边出去。刘昱晗不敢怠慢,立刻召集人组织了一场紧急会议。
“确定是联合会的人吗?”
“是。”
经手过这件案子PC确认,“其中一个受害人肖鹏飞,是刘宇宁的手下。”
提到这个名字,原本在资料夹上点点画画的肖宇梁抬眼看向刘昱晗,连带着其他人一起看向他。正中位置的刘长官接收到目光讯号,却没有读懂内含信息,身体向后一靠:“看我干嘛,继续。”
肖宇梁接着阐述:“这四个人三年前从大陆过来,没有走正规渠道,据悉互相不认识,分别来自不同省份,之前并无交集。”
除开先后加入联合会,有人在刘宇宁手底下做事之外,似乎不存在其他共通之处。假设是其他帮派杀人泄愤为什么要蓄意设计把尸体扔到打斗现场,这不符合道上规矩,也对他们没有好处;要是是联合会的人内部嫁祸做的为什么又要告知他们?哪一点都没有理由排除也没有证据证实。
“如果凶手不是无差别杀人动机,那么是怎么把他们四个精准地抓出来杀害后抛尸的呢?”
这四个人一定有什么联系。
因为事关重大,即使不愿揭人伤疤提起过去,肖宇梁不想做也不得不当这个坏人。此时室内噪点降到最低,外面风和日丽,窗外刚好有一道飞机尾迹弧线划过,微风吹动文件夹页翻开纸张,刘宇宁的名字和脸再一次出现在他命轮里——也是一个好天气。
“我想看刘宇宁当年的案卷,或者由您亲自告诉我,刘长官?”
TB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