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补档1.24）
1.
曾舜晞对着冰箱在发呆。
冰箱上贴满了各式各样的冰箱贴，最中间有一张他和肖宇梁的合照，是肖宇梁用心形的磁铁定在上面的，他盯着肖宇梁搞怪的表情好一会儿，才有气无力地打开冰箱。
里面还是满满当当的，他却迷茫地站了很久。肖宇梁喜欢在闲暇之余去超市搜罗各种东西把冰箱塞得乱七八糟，有强迫症的曾舜晞为此说了他好几回，而每次数落的中途都会被肖宇梁耍赖似的打断，分明更年长的人从后面抱住碎碎念的曾舜晞，下巴就搭在他的肩膀上，拖着长音说我知道了下次不会了一定摆整齐。曾舜晞面上一副信你才怪的表情，心里却默默吃了这一套，然后他说，“还有，我做什么你都得吃掉，不能浪费。”
肖宇梁乖得很，笑着说好。
现在曾舜晞盯着冰箱，实在想不出自己一个人要吃点什么。
最后他随手拿出一根黄瓜，这是肖宇梁前几天预留的晚餐，那会儿两人中午才从床上爬下来，肖宇梁想吃垃圾食品的欲望尤其强烈，于是他拉着曾舜晞一起吃了汉堡和热狗，饱食一顿后才抱着点罪恶感和曾舜晞说第二天吃得减肥。然而第二天他还是顺着香味叼走了曾舜晞筷子里夹着的肉。
曾舜晞随手冲了冲黄瓜，把它放在砧板上又抽出了刀，他恍惚间想着肖宇梁的一举一动，忍不住埋怨明明他才是个骗子。
手指划过冰凉的触感，锋利的刀口破开了皮肤，起初有些麻痒，他后知后觉似乎是疼的，空气沿着渗血的皮肤钻入，创口细细密密地疼，还未处理的口子流下一道血痕，把绿色的黄瓜丝也染上了异色。
曾舜晞混沌的大脑甚至还没反应过来，只是眨了眨眼，眼泪就毫无预兆地落了下来。
他并不娇气，可他就是想哭，像是终于找到了理由，能让他无所顾忌地掉眼泪。
2.
那个夏天，带着醉意的轻吻彻底捅破了那层若有若无的窗户纸。
他们在上一个剧组像是惊鸿一瞥，除了一张合照也没留下什么交集，直到二次合作，剧本里隐秘的感情才让他们日益亲密，于是篝火边轻浅的耳语，雨林里手指触碰时留下的余温，侧目便时不时对上的视线，都成了升温的暧昧。
肖宇梁不是个主动的人。起先他有意无意躲过了曾舜晞的眼神，无奈对方仗着演对手戏对他动手动脚，肖宇梁只是下意识想要按住他作乱的手，却再一次撞进了那双漂亮的眼睛里。
肖宇梁一直没说过，曾舜晞的眼睛有多好看。眼帘微垂时浓密的睫毛掩住神色，只要喊他一声，他便会投来视线，圆睁的眼睛让他看起来有几分无辜和迷茫，那时候他的眼底只会映出肖宇梁的身影。
于是肖宇梁放任自己沦陷了。
当曾舜晞再一次贴着他的手臂，却有意扭头只与成方旭说话时，肖宇梁盯着他的侧脸出了神。曾舜晞忽闪的睫毛像是扫在肖宇梁的心口上，令他不自觉地抿了抿嘴唇。
成方旭几次注意到肖宇梁像是盯猎物的目光，不自觉就又露出了迷之微笑，拍拍曾舜晞的肩膀转头就跑了，只留曾舜晞在后头说他莫名其妙。
但是只剩两个人的时候忽然又安静了下来，曾舜晞悄悄回头，正对上肖宇梁的眼睛，两人相视一秒，不约而同又看向了别处。
“对个词？”肖宇梁说道。
“好啊。”曾舜晞回应。
然后他们心照不宣勾起了嘴角。
3.
白日里他们与许多人共事，闲来无事便凑在一起唠唠嗑，众人你一言我一语片场气氛欢快得很，从来不怕会无聊。两人时不时互相看一眼，但最多只能在角落里挨挨蹭蹭，还得躲着机器和旁人的视线。
在酒店倒是自由些，可惜留给他们的时间不多，浅尝即止的亲密触碰后只让内心的渴望愈发强烈。
杀青后两人有一阵空档期，终于能名正言顺地腻在一起，回到租住的房子的那个晚上，他们便滚上了床，天昏地暗地度过了好几天，从剧组里燃起的那簇无名火终于得以浇熄。之后曾舜晞又迷迷糊糊睡了两天才像活过来一样，但是身体又酸又软，幸好肖宇梁提前收拾了乱七八糟的房间和客厅，曾舜晞洗漱完走出卧室，才发现肖宇梁在厨房里手忙脚乱。
他毫不客气地笑出了声，肖宇梁听到动静回过头看他，露出了尴尬的表情，他指了指高压锅，“啊……我想给你煮点粥，但是这个跟我家的不一样，我不太会用。”
“我来吧。”曾舜晞走上前，肖宇梁给他让地后便默默挪到他身后，像个大型挂件似的抱着他。
“干嘛。”曾舜晞被他的头发蹭得脸颊发痒，“你这样我不好动了。”
肖宇梁偏不放开，“这样看得清，下次我就能给你煮了。”
黏人。曾舜晞腹诽道，也不知道是谁一开始还躲来躲去。
4.
“……结婚前你可以试试和你的伴侣先同居一阵子，或者一起去旅行。”曾舜晞从前听姐姐这么说过。
“为什么啊？”当时他直接问道。
姐姐和她的朋友闻言扭过头，却没有回答什么，只是笑着打趣他，“等你找到女朋友再来问啦。”
那会儿曾舜晞只当姐姐在敷衍他，哼一声就继续刷手机了。
……
电视上的综艺到了尾声。
曾舜晞迷迷糊糊在沙发上打起瞌睡，枕着他大腿的肖宇梁好一会儿才发现，爬起来轻轻叫醒他。
“困了就去床上吧。”肖宇梁摸了摸他的头发。
曾舜晞眯着眼睛，“几点啦？”
“凌晨了。”
“你在干嘛？”曾舜晞拿起自己的手机看了一眼。
肖宇梁把手机屏幕递给他看，“在追番。”
“哦。”曾舜晞兴致缺缺，打着哈欠站起来，“那你早点睡。”
他半闭着眼洗漱完就缩进被子里，房间里没有安暖气，骤降的气温令床褥都显得不那么舒适。曾舜晞的睡意顿时被扫得一干二净，他在黑暗中发起呆，忽然感觉有人轻手轻脚地坐在床的另一侧。
“不看了？”曾舜晞没想到肖宇梁这么快就进来了。
肖宇梁被吓了一跳，知道曾舜晞还没睡着，便飞快甩开拖鞋掀开被子钻进去，动作一气呵成，曾舜晞甚至还没翻身，背后便热烘烘地贴上来一个人。
“我也困了。”肖宇梁长手长脚都缠上去，稳稳抱住人后又轻声说着话，“明天早上吃什么呢？”
曾舜晞轻轻拍了一下他在自己肚子上揉捏的手，“你哪里起得来，你这么爱睡觉。”
肖宇梁嘿嘿笑了一下，“你叫我我就起得来。”
“才不要。”曾舜晞也笑了。
5.
“……这部番我好久没补了，都忘记看到哪里了，不过大概剧情我还记得，我跟你说啊……”
曾舜晞看着肖宇梁开合的嘴唇出了神，仿佛又回到了他们相遇之初。肖宇梁是慢热的类型，不说话时有几分冷淡的样子，一开始他们在剧组只是打过照面便笑一笑，更多的相处是对剧本，但受角色戏份影响，肖宇梁比曾舜晞早一步离开剧组。
直到二次合作，“你怎么是这样的”这个念头在曾舜晞脑海里越发鲜明。熟络起来肖宇梁也挺闹腾，其他人常陪他笑笑闹闹，他有时候说起二次元的番剧或是游戏，懂梗的人就附和一声，然后肖宇梁就像找到同伴一样更来劲。
曾舜晞没有一次能插上话，他不知道那些时候自己有没有笑得很尴尬，几次下来，曾舜晞就懂得很好地掩饰自己，要么装作在听的样子实际上只是看着肖宇梁，要么就不着痕迹地和别人说说话。
有一回肖宇梁在角落逮住了曾舜晞，“你怎么跑这里来了？”
“我想喝水。”曾舜晞对他笑了笑，没有说因为你们讲的我听不懂。
曾舜晞有太多时候看不懂肖宇梁。
“然后我特别喜欢里面那个……嗯，小晞？”察觉到对方的出神，肖宇梁逐渐停下了话题。
“啊？”曾舜晞眨了眨眼睛，“我，我有在听……”
“没事儿。”肖宇梁笑了一下。
他们静默片刻。
“可能……”曾舜晞先敛下目光，斟酌了好一会儿，还是难掩几分失落和无奈，“可能你和你的朋友们说这些会比较开心吧。”
肖宇梁闻言缓缓凑了过来，蹲在曾舜晞面前仰起头，引对方看向自己，“那就和朋友说这些，和男朋友聊别的，好不好？”
肖宇梁就这么直勾勾地看着他，曾舜晞避无可避，于是他低下头，轻轻碰了碰肖宇梁的嘴唇。
6.
他们在一起总是特别和谐，比起与家人朋友在一起都不一样。
有几次问题被摆上台面，好似快速就被解决了。肖宇梁骨子里是个敏感又温柔的人，察觉到曾舜晞情绪的起伏便会体贴他。
但依然有什么堵在曾舜晞的心口。过于刻意的对话和试探像在两人间凿开了罅隙，曾舜晞好几回想对肖宇梁说，你不用迎合我，也不用过于在意我的感受。
……我怕你会累。
可是曾舜晞不敢说。他们隐约都知道，有些话说出口，平衡就会被打破。
于是旧话题被翻来覆去地讲，在沙发上他们相继打盹。
但爱情是要时常更新的。曾舜晞又一次想起这句话。
“那不如分开一阵子吧。”他终于开了口，对肖宇梁提议道。
7.
下雨了。
曾舜晞从睡梦中惊醒，他甚至没有好好处理伤口，当时只是一边掉眼泪一边用纸擦掉血迹，然后倒在床上浑浑噩噩闭上眼睛。风带着雨点打在窗户玻璃上，水珠顺势滚落，没一会儿又被新的雨水痕迹碾过。
在曾舜晞说出那句话的早上，他们沉默了许久。随即肖宇梁一声不吭地走了出去。
他没带伞。曾舜晞望着窗外蓦地想到。
曾舜晞没有关客厅的灯，拿起一件外套匆匆踏出门，又想起忘拿雨伞，正准备走回去，余光却瞥到了一个人。
声控灯一直亮着，他没有被吓到，反而像是松了口气。
那人盘着腿坐在门边，整个人像是从水里捞起来的，单薄的卫衣被水浸得失去本色，他低着头任由水珠一串串往下掉，沾湿的头发一缕缕遮住了眼睛，曾舜晞只能看到他尖细的下巴和惨白的嘴唇。
“……为什么不进来？”曾舜晞打破了沉寂。
肖宇梁终于缓缓抬起头，水珠从他苍白的脸颊滚落，眼帘上扬，凌乱的发间露出泛红的眼睛，他直直看着曾舜晞，好似一只被抛弃了的小狗。
也许我该拉他起来。曾舜晞想到，但那双透着水色的眼睛里包含了太多浓烈的情绪，以至于他不能再直视。
“进来吧。”曾舜晞只能移开目光，转身向里走。
忽的手腕被人狠狠一拽，曾舜晞毫无防备地撞进一个冰冷的怀抱里。
肖宇梁从后面抱住他，用臂弯将他锁住，冰凉的脸颊贴着温热的脖颈，曾舜晞忍不住缩瑟了一下，太紧，太冷，太疼了。那个瞬间曾舜晞好似要窒息一般，肖宇梁灼热的吐息与冷空气一同袭来，感受到寒意后又渐渐被身后相贴的过低的体温包裹，大脑的清明逐渐转为混沌，但被死死扣住的左手触到了未曾处理的伤口，细密的疼痛又阵阵传来。
曾舜晞像是醒了过来，挣了挣梏在腰间的手臂，“快放开。”
回应他的是肖宇梁收紧的力道。
“疼……”曾舜晞眉头微皱。
感受到怀里的人隐约在颤抖，肖宇梁这才松开胳膊，但依然抓着曾舜晞的手不放。
“你先去洗澡，我给你煮姜汤。”曾舜晞回避了肖宇梁的视线，试图抽回自己的手。肖宇梁再次拽紧他的手指，被紧握触碰到的伤口传来钻心的痛。
曾舜晞忍不住轻呼一声，肖宇梁察觉到了什么，放松了力道，捧着他的手低下头。
伤口又开裂了，血甚至渗到了指甲缝里。曾舜晞下意识就想把手指缩回去，又被肖宇梁抓住了手强行送到他面前。
“你不要躲。”肖宇梁难得有些强硬。
曾舜晞心虚似的扭过头。
冰凉的指尖在颤抖，被含入口中的刹那间，仅是温热的口腔却像沸腾的开水，曾舜晞顿时一颤，却怎么也动不了，麻痒和疼痛一同顺着指节传遍全身。随即湿热而柔软的舌头舔掉了血迹，轻轻缠上伤口。
曾舜晞的眼泪又冒了出来。
8.
“去洗一洗吧，不要感冒了。”曾舜晞蜷着手指将手背到身后，他的眼角边还有泪痕，是刚刚肖宇梁抹去的。
“……不赶我走？”肖宇梁小心翼翼地说出这句话，为了得到肯定的答案，他一眨不眨看着曾舜晞，不愿错过任何微小的表情。
曾舜晞看了他半晌，主动抱了上去，也不管自己被蹭得一身湿漉漉的，他们像是两只被大雨淋湿的小狗，一起缩在纸箱里瑟瑟发抖。他把脸埋在肖宇梁的脖颈处，声音闷闷的，有些委屈地说，“我不是想赶你走。”
肖宇梁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用手臂紧紧扣着他的腰，好似要将他与自己融为一体，“我知道了……”他的声音有些发颤，微微仰起头想把眼泪逼回去。
他们沉默相拥，水渍在地面上晕开一片。
直到肖宇梁没忍住打了个喷嚏，他们才分开，两人对视一眼忽然一同笑了出来，曾舜晞把肖宇梁往浴室里推，准备帮他拿衣服的时候却又被拽了进去。
浴室传出哗哗的水声，掩去了私密的话语。
9.
床头柜上的小夜灯映着暖黄色的光。
曾舜晞在昏暗的光线里描摹肖宇梁的五官，从眉眼到喉结，最后像着迷一般用手指轻轻触碰他的嘴唇。
肖宇梁有些迷糊地睁开眼睛，从被窝里伸出手捉住在自己嘴唇上作乱的手指，那里还有他亲手贴上去的创口贴。
他们有时候看不懂彼此，有时候却又能轻易读懂对方。
曾舜晞再一次被肖宇梁抱紧，鼻息间尽是熟悉的气味。
END.